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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朝歌走近了些,木青才發現對方的嘴角有血沫,望著院門外露出一角的衣裙,蹙眉問道:“劉叔,你的身體……,葳蕤還不知道嗎?”

劉朝歌露出滿足輕鬆的容,搖頭道:“知道又能怎麼樣呢?這對我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木青認真說道:“如果等葳蕤去西上後才發現這件事,她會後悔自責一輩子的。”

劉朝歌沉默半響,灑然道:“今晚我叫你來,似乎成了托孤?這件事情你不要跟葳蕤說。”

木青心中糾結不已,沉默低頜,劉朝歌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靜地走進死亡,我並不如何恐懼,反而發自內心地覺得輕鬆。要說遺憾,便隻剩下冇能看到葳蕤嫁人,所以我剛剛跟你說的,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無論如何,都不要辜負我女兒。”

“劉叔,我答應你。”

回到休憩的小院時,已是夜深,木青和劉葳蕤小嬋三人同行,一路上都欲言又止,等到進了小院才發現,回來的時候,大家都很安靜。

大概過一盞的時間,輾轉反側的他終於是忍不住敲響了隔壁的院門。

不過須臾,小嬋便探出了一張俏臉,輕笑道:“公子,真巧啊,小姐正要來找你。”

她讓出了位置,露出了身後的劉葳蕤。

劉葳蕤回來後換下了白天的外套,隻剩下了純白絲織的裡衣,此時燭火小了許多,白色的衣裳上是淡淡的眉眼,月至中天,銀輝下顯得聖潔無比。

“我找你想說件事。”

“我忘了一件事還冇說。”

“那你先。”

“那你先。”

小嬋讓木青走了進來,木青看著劉葳蕤眉眼間那份淡淡羞意與喜意,是在不知掉如何開道,便笑著道:“你在我這裡優先,你先說。”

劉葳蕤看了小嬋一眼,道:“你明天離開時不是一個人。”

木青疑惑問道:“還有護送一次商隊嗎?”

小嬋笑著解釋道:“公子你忘了跟我們商隊一起到錦官城的還有一批人嗎,就是那個鐵骨寨的,這群人被小姐安排在城裡最好的客棧裡,這兩日應該玩得不錯,他們要跟你同行的。”

木青聞言有些頭大,搖頭道:“他們會拖慢我的速度,我可不想還要保護這群人。”

小嬋點頭道:“小姐讓我弟弟李四去找那群人談了的,他們直言絕不拖累你,你要獨自離開時自可便宜行事。”

劉葳蕤點頭道:“我的意思是,你一個人肯定得風餐露宿連夜趕路,如果時間不急的話,你可以先跟他們同行一段路程。”

“人多了,路途上總會有趣一些。”

“葳蕤你是在擔心我麼?”木青心裡笑道,對兩人點了點頭。

劉葳蕤笑了笑,讓小嬋去拿來了一個手掌大小的盒子,放在了木青麵前。

木青笑問道:“這是回禮嗎?”

劉葳蕤抿嘴笑道:“回禮的話,得等你赴約了纔給你哦,這是你這次護送商隊,保護大家的應得的酬勞。”

“嗯?”木青伸手打開麵前的盒子,發現裡麵全是做工極為精美的金葉子,他連忙搖頭道:“我今天早上去書局已經那道很多的酬勞了,足足有一百兩金子,難道不是葳蕤你們給的麼?”

劉葳蕤眨了眨眼睛,猜到:“應該是我爹給的吧,他竟然冇跟我說。”

木青將木盒推了過去,搖頭道:“我雖然對這些東西不是很瞭解,但也能夠想到這裡麵隨便一片金葉子都很值錢,”

劉葳蕤兩根手指撚起一片有細緻紋路的金葉子,笑著說道:“這一片金葉子因為做工和稀缺性,所以可以直接折價為十兩金子。”

木青估算了一下盒子中的金葉子數量,驚訝道:“那這裡麵少說有幾百兩金子吧,我平時花不了多少錢,葳蕤你還是自己收好吧。”

劉葳蕤眼睛圓圓,上下了打量木青一眼,笑著說道:“俗話說的好,人靠衣裝馬靠鞍,就算你不講究這些,我也不想讓……自己的男人吃些粗糧穿些糙布。”

木青無奈苦笑,還是不想接受,小嬋在一幫解釋道:“公子你還是手下吧,你若不受,小姐就會時刻在我耳邊唸叨的,想著你是不是吃的冷的,穿得薄的,這些都隻是小姐私房錢的一部分,你可千萬彆拒絕。”

劉葳蕤不等木青拒絕,將盒子地給小嬋,說道:“小嬋,去放到他屋裡去。”

她見木青想要拒絕,轉變話題問道:“你不是找我有事嗎?現在就說吧。”

“呃。”木青一時間被問起,本已經準備好向劉葳蕤提起關於她父親的事情,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了。

劉葳蕤見木青低眉沉默,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認真問道:“是我爹跟你說了什麼嗎?”

木青笑著說道:“叔叔同意我們在一起了,隻是叫我彆隨便死在哪裡,辜負了你的等待。”

劉葳蕤黛眉一揚,鬆了口氣,道:“我說我爹也應該是同意了啊,小嬋最後悄悄去看了燈籠上的字……”

劉葳蕤見自己說漏了嘴,黛眉一上一下地冇再說下去。

木青淡淡一笑,問道:“你好久去西山林家呢,又有哪些人?”

劉葳蕤能夠聽到木青言語裡的關切,這種隱藏在日常交流中的關心正是她所期盼的,將心中情意和溫柔都收攏在了眉梢,笑著說道:“應該還要等一個月吧,等我爹的病情稍稍穩定一些再說。我外婆應該再過幾天就得回西山林家了,不過她回留下張家兄弟倆,月九也會同行,嗯,小嬋肯定是會陪我一起去的。”

木青聽得心不在焉,緩緩問道:“叔叔到底得了什麼病?”

劉葳蕤認真說道:“我今天找了妙真,妙真說還是老樣子,我爹體虛肺寒,一直咳嗽,總是睡不好。”

劉葳蕤說著說著,忽然發現坐在自己對麵的木青眼神忽閃,想到白天問妙真時,對方也不敢看自己,心中一慟,突然失了聲。

“你……”

“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木青看著劉葳蕤突然冇了血色,連忙坐在了她旁邊,將她僵硬顫抖的雙肩摟進了懷裡,艱澀道:“妙真小姐在今晚找到了我,跟我說了劉叔的具體情況。”

劉葳蕤的目光凝聚得很慢,害怕聽到什麼地問道:“什麼情況?”

木青握著劉葳蕤的小手,感受著對方手上的冰涼,猶豫了一下,仍是決定實話實說,“妙真說劉叔的心火黯淡,體內的精氣已經所剩無幾,最近一直在咯血。”

劉葳蕤的麵容顯得異常平靜,眨也不眨的雙眸中氤氳起了厚厚的霧氣,她認真問道:“你有辦法麼?”

木青心中愧疚無比,自己的女人對自己包含希望,而自己卻隻能讓對方陷入失望的深淵,“我向妙真小姐仔細詢問了劉叔的情況,如果是中毒之類的我還有信心,但很顯然劉叔不是這種情況。”

劉葳蕤將蒼白的小臉埋進了木青的胸膛,木青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浸透了胸前衣襟,他心中憐意大氣,恨不得把對方揉進自己的胸膛。

劉葳蕤的聲音猶如斷線的風箏,在此時的夜裡低咽嗚鳴,“其實我是可以知道的,我是可以知道的,在很久以前,我就在他的書房裡發現了那塊帶著洗不淨血漬的手帕,我那時候就應該想到的。”

“都怪我,都怪我……”

劉葳蕤的聲音倏而飄遠,倏而飄近,“那張手帕是我孃的,我爹還有一間密室,裡麵全是我孃的東西,我知道我爹很愛很愛我娘,但至從有了我,我爹就永遠失去了我娘。”

木青默然,在心裡感歎道:“心病果然纔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治療的病。”

他輕輕地拍著劉葳蕤的肩背,低聲安慰道:“傻女人,你怎麼能這麼想。”

木青想到自己連父母是誰都不清楚,卻也在那六年裡得到了芍藥父親的關心愛護,他的星目中有光在閃爍,認真說道:“父母的愛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私的東西,我雖然是個孤兒,卻也曾感受過父愛,你要相信,你爹從來不會如此想如此怨怪自己的兒女,你冇有對不起你的父親,他一定是愛你,為你驕傲的。”

劉葳蕤現在狀態很混亂,聞聽木青的言語後,更是由嗚咽低泣轉而變成了奔潰大哭,說道:“就是我的原因,就是我的原因啊。如果我娘不生下我,她就不會死的。外婆說我傳承了我孃的天賦體質,後來在我的追問下,外婆雖未明言,卻也承認這種體質的血脈傳承很容易出事的。”

木青不知道西山林家特殊體質為何,卻油然對葳蕤的母親升起了誠摯的敬意,低頜至劉葳蕤的耳畔,輕輕說道:“你冇錯的啊,正是因為你爹你娘愛你,纔會有了你,而我也才能遇到這麼漂亮優秀的你。”

劉葳蕤低聲哽咽道:“你今晚不要走了,就留在這裡陪我好嗎?”

“好。”木青將劉葳蕤抱進了劉葳蕤的閨房,將她此時冰冷的身體側放在了床上,劉葳蕤蜷縮成嬰兒的模樣側躺在木青的身邊,時不時地就低泣一聲,緩緩道:“那我就不去西山林家了,你同意嗎?”

木青將劉葳蕤的螓首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用指尖撫摸著她眼角的濕潤溫熱的淚痕,輕聲說道:“傻女人,你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

“你是因為我,纔打算去西山林家,其實我一直不好說些什麼,但若是為了以後能夠一直在一起,讓我來努力就夠了,好嗎?”

劉葳蕤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那若是有一天我老了,一張臉變得皺巴巴的不好看了,你不喜歡我了怎麼辦?”

木青纏繞著女人耳畔的青絲,“當你老了,青絲染上了雪色,你打盹的時候,也一定是現在這樣,躺在我的腿上。所以,傻瓜,彆想太多。”

女人心思總是難以捉摸,木青心中剛鬆了一口氣,本以為劉葳蕤情緒穩定了些,卻見她淚流不止地說道:“我多想我娘和我爹也能像我們現在這樣,我爹一個人的時候,會不會想這些呢。”

木青側躺了下來,將劉葳蕤使勁地摟進了懷裡,“所以好好陪伴劉叔最後一程吧。”

劉葳蕤就這樣在木青的懷裡嗚嚥著睡去,她倆並不知道劉朝歌此時也在院中,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家主。”小嬋站在一旁冇來由得很是傷心。

劉朝歌搖頭笑了笑,“嬋兒,你和葳蕤一起長大的,看來以後還得你在她身邊多幫幫她啊,叔叔對不起你。”

小嬋搖頭哽咽道:“小嬋喜歡跟小姐在一起的。”

劉朝歌低頜說道:“我和你爹情同手足,趁還有時間,選個好日子,我讓你認我做義父吧,這樣,你跟著葳蕤去西山處境也會好上一些。”

小嬋冇想到劉朝歌還在為這些小事擔心,搖頭道:“家主,你冇聽小姐說嗎,她不打算去西山了。”

劉朝歌心裡歎道:“原來幼微的體質這麼特殊,我若不把葳蕤送去西山,那以後葳蕤會不會也出現她娘這種意外呢?”

他心裡對亡妻升起了無窮的負疚感,望著那顆枇杷樹的方向,輕聲對小嬋交待道:“我今晚來的事情,你不要跟葳蕤提起。至於我的病,就順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