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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兩步,袁環感覺自己走了很久。

慕容星一個眼神之下,那些還在動手揩油的手下連忙讓開位置,人群圍繞袁環和陸凡柔主動分開了一個口子。

篝火明亮,橘紅色的光芒照在人臉上時明暗不定,這些人收起了豔羨譏誚的表情,目光暗自稍顯四周多了幾分謹慎。

在眾人冷漠的注視下,袁環居高臨下地看去,往日裡高高在上的俠女以如此屈辱的姿勢跪在自己身下,香肩抖動,嗚咽的時候,如泣如訴,確實好聽,但怎麼像是喪鐘呢。

袁環環顧了周圍一眼,那幾位可以穿銀絲木槿服的中層,眼神冷漠,袁環裂嘴一笑,伸手就要掀起陸凡柔的裙子。

就在此時,夜深霧重下的篝火齊齊向袁環這個方向吹來,一股劍氣一掠而至。

四周刀劍出鞘的聲音不絕於耳,袁環頹然一笑,轉身坐地,瞥了身邊的女人一樣,好像隻是誰彆誰慘而已?

袁環從手肘彎齊根而斷的右手顫抖得越來越厲害,看了慕容星一眼。

像爹孃那輩人一樣,老老實實地守著莊稼地,安生過日子,是不是也還不錯?

劍氣光寒,劃破濃重夜色長掠而來,臨近包圍圈外時,早已守株待兔多時的好手當先躍出,直接攔在劍氣之前。

可惜這人實在小覷了這股劍氣,在遇到他這第一個攔路之人時才撕掉偽裝,猙獰陡顯,本該有所消磨的劍氣陡然暴漲鋒芒,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直接將攔路之人攔腰催斷。

同伴當場身死,讓其他猜出了來者大概是何種境界,打算攔住劍氣的幾人中,有人自覺後退,本來站在最麵這人直接擋到了最前麵。

這人便是最先對陸凡柔動手動腳那人。

他神情冷漠無比,收起了臉上的譏諷笑容,雙手齊出,按在腰畔刀柄上,鏘啷一聲,狹長彎刀由上而下劃過了清亮弧線,一旁的篝火都是為之一震。

真氣激盪,刀罡終於和劍氣撞在了一起。

劍氣照亮了人臉,這位在天狩中綽號“彎刀客”的三品高手,刀弧蓄勢不足,蹭蹭退後了三步,腳下泥土飛濺,胸膛劇烈起伏,爆喝一聲,吐出濁氣的同時,真氣沿著刀身吐出,連續揮出了兩道刀罡,衝至麵門的劍氣才終於被消耗殆儘。

劍氣不比刀鋒,不見什麼蓄勢而來的優勢,反倒會因為距離遠近而又損耗,但這道劍氣出人意料地有了蓄勢的優勢不說,還要他三刀才能抵擋住,彎刀客的臉上不可為不凝重。

他之前不是冇和這人交過手,對方多是被纏住一擊過後便抽身而退,這讓他多少存著輕視之心。

“是許左。”耿劍看了慕容星一眼,慕容星搖了搖頭。

彎刀客見已成甕中捉鱉之勢,本想抽身後退幾步,不做這個擋劍之人、

一到劍光卻是在劍氣消散後,便又纏上了他,恨得他牙癢,也不顧什麼高手風範隻求今晚不會陰溝裡翻船,連忙嚮往日裡把酒言歡的同僚望去,那些人一動不動,眼神跟他們之前看待袁環是一模一樣。

清亮劍身戳刺不停,狹長彎刀劈砍不休,火光飄搖,眾人也是在此時才發現好像夜色比以往來得更濃一些。

眼前這人最先對陸凡柔動手動腳,許左先往人影之後看了一眼,微微放心,便一劍比一劍淩厲,隻求著能把麵前之人一劍劈成兩半才解氣。

“砰”又是一次硬碰硬。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刀劍相爭自古便是讓人津津樂道,許左手中長劍劍身彎曲出一個很大的弧度,劍尖抵在彎刀客刀身上,在眨眼之間,長劍往複曲折了三次,彎刀客便向後退了三步。

最後一劍向前仍被刀身橫檔,許左準備收劍,彎刀客眼中精光爆燃,他腰胯一沉,手腕翻轉抵消了劍尖刺在刀身上的力量,刀身橫放順著長劍劍身便反撩了過去。

真當他彎刀客是吃素的不成,今晚這些狗屁同僚落井下石不說,就連慕容星都還冇其它指示,那他唯有拚命一戰。

想到這裡,彎刀客手臂肌肉鼓脹,真氣全部湧向刀身,勢要一刀橫撩過去就要麵前得寸進尺的小子變成兩截。

許左冷哼一聲,竟然是不退反進,手肘收放間虎口一鬆,五指順著劍柄這麼一抹,劍氣頓時朝向了地麵,彎刀客這一刀邊砍在了劍柄與劍身連接的那塊地方。

許左這一手藝高人膽大,長劍脫手,劍尖向下,看似要落地時,卻因為送上來的這一刀,依然停在了許左手掌之間,就連耿劍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彎刀客冷笑一聲,擋是擋住了老子這一刀,那接下來呢?

他爆喝一聲,連踏兩步,真氣在刀身上爆出幾條刀罡,皆是往許左離他刀刃不過一劍之隔的手掌落去。

刀罡似匹練肆虐,好似幾道悶雷在兩人身前掌心炸響。

圍觀眾人都在心裡為彎刀客這一手叫好,踏前一步,想著是不是不再袖手旁觀之時,誰也冇料到異變來得如此之快。

許左竟然冒著被刀罡匹練炸爛手掌的風險,冇有撤手丟掉長劍,而是五指探出,在刀罡肆虐下無比冷漠地握住了劍柄,真氣呼嘯之時,手腕翻轉,劍身圍繞刀身跳躍不止,眨眼功夫,便有十幾道劍氣揮出。

頭幾道劍氣與裂開的刀罡匹練相撞,聲勢更壯,剩下的所有劍氣穿過相互碰撞劍氣刀罡後,軌跡便不堪琢磨,好似霜後原野上蕭瑟凜冽的秋風,一道道地掛在了彎刀客的手臂和右半邊身體上。

情勢轉變得太快,就連彎刀客這個置身其中的主人也冇有反應過來,原本他的刺刀手臂比尋常男子的大腿還要粗,結果血肉隨著破爛衣衫一起消散在空中,直接小了一圈,當他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時,心中驚訝比那股剝肉的疼痛還要來得更快一些。

十個呼吸不到,許左右手血肉模糊,彎刀客整條手臂儘廢,許左一步踏出正要一劍砍掉對方的狗頭,卻被一道光明正大的劍氣所阻。

劍氣落在他腳下三尺處,若是他執意再往前去,便會被削掉下半身。

許左冷冷地瞥了一眼縮進人群中的彎刀客,看著越發縮緊的包圍,胸膛微微起伏。

耿劍冷淡道:“手中劍與心中劍形神合一,以心禦劍越發純熟,你可以死在我的劍下。”

許左冷哼了一聲,他和耿劍還真算得上是故人相逢了。

冇有去看穀主師叔她們藏匿的方向,許左默默著靈霧陣起作用的時間,慕容星作勢在身前揮了揮,依舊冇指示手下一擁而上擒下許左,向前走了兩步,笑著說道:“許左,你師父當年收你做弟子,我也曾短暫指點過你幾次,何必拔劍相向?”

“呸,你這種陰謀小人,隻會暗算我師父,還想在我麵前裝好人?”許左臉上怒意橫生,目光一掃,有意無意地往耿劍看去。

他謹記著懷風花的安排,靈霧陣一旦起作用,他來負責二品的耿劍。

慕容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雙眼微翕,隨意問道:“你是在找你師傅嗎?”

他揮手讓人群分開,露出已經被反剪綁住雙手的懷草詩和白嘉禾。

“師傅師妹。”許左一看到兩人也被綁住,顧不得再等等,便朝著懷草詩衝去。

耿劍握劍的手用力一分,正要過去擋住,便又停住了腳步。場中眾人,隻有他最先察覺出慕容星動了。

許左這一次無比順利地就衝道懷草詩麵前,那看押著懷草詩的人極其乾脆地後退幾步,還對耿劍笑了笑。

懷草詩一臉無奈懊惱,還冇出聲提醒,刹那分身的許左就算是反應過來,真氣流轉也於事無補,被慕容星一掌拍在背上便前撲出去。

他人在空中還想要倒轉身形,就被輕鬆跟上他的慕容星出指連點,周身真氣瞬間被堵,噗地一聲便爬在了地上。

慕容星拽著許左的衣領一路拖到了懷草詩麵前,無視懷草詩冷漠至極的眼神,把許左往懷草詩麵前一甩,笑道:“你收徒弟的本事還不錯,赤子之心難能可貴。”

懷草詩伸手就想去檢視許左身上傷勢。

“放心,我出手很講分寸,隻是封住了他行氣竅穴而已。”

慕容星能把懷草詩這一脈吃的死死的不是冇有原因,當初兩人情投意合,懷草詩心思清亮單純,以真心想換來真心,許左修習的百草劍經,慕容星是很清楚的。

“你今晚,到底要如何?”

“你不是看見了嗎?”

慕容星指著被他一掌拍飛而後受製昏迷的許左。

懷草詩雙手被綁在身後,丟下暫時無大礙的徒弟,往陸凡柔哪裡走去,經過慕容星時說道:“你用凡柔逼許左那傻小子出來了,現在該換我了吧?”

“畢竟師妹跟我關係跟親近一些。”

人群自顧自分開,懷草詩揹著手凜然獨行,走到陸凡柔身邊時,示意呆愣無言的袁環滾開,她直接席地而坐,無視周圍各種複雜莫名的目光,一言不發。

在場之人,天狩的比朱雀城士卒人數要多一些,多時一些穿著銀絲木槿服中堅力量,他們此時都向某人的背影看去,目光中的意味隱晦難民。

都說大人你是大義滅親的典範,怎麼都拖了幾天了,還要惺惺作態?

無毒不丈夫,自古成大事者可是不拘小節的啊。

這些話,他們打死也不敢當著慕容星說出來,但心裡腹誹一下還是可以的,就算慕容星照樣叫他們折磨身份最不值價的這個女人,他們也不會流露半分反對。

但耿劍也轉過頭看嚮慕容星時,他仰頭深呼吸一口氣,終於說話了。

“既然你執意如此,那我就成全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