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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唔,什麼?”

張芍藥湊到木青麵前,一張鵝蛋臉宜嗔宜喜,揹著小手,一邊倒退一邊說道:“我跟師傅說了,她答應我了。”

“答應什麼?”木青把少女扯到身邊,看著前路。

張芍藥伸手在木青眼前胡亂揮了兩下,哼道:“你是沉迷修行把腦子修壞掉了麼?你之前不是說要帶我去朱雀城嗎?師傅答應我了!”

“你跟小姨說了?”

木青停下腳步,一雙劍眉微微蹙起。

此時距懷風花甦醒又過去了三日,這三天,木青除了最開始休息了半天,之後一直在修行。

從知道一些事後,他一直有種緊迫感。

張芍藥偏著頭,一雙明亮的眼睛眨了眨,疑惑道:“這有什麼不能跟師傅說的?你不是說你遇到了一個劍客,似乎跟我爹有關係麼?”

“這隻是猜測。”

木青有些頭疼,他之前可不知道這其中跟少女會牽扯這麼深,“嗯……那小姨有跟你說些什麼嗎?”

懷風花甦醒之後,大家已經回到地麵的居所,木青朝著那幾棟典雅的院落走去。

張芍藥眼珠子轉了轉,師傅當初倒是說如果你決定好了,自然聽你的,難道這裡麵有什麼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她狡黠一笑:“那是自然,師傅說我雖然還冇有成年,但經曆最近這些事後,已經可以擔當大任了!”

木青眼底閃過幾絲異色,笑著對少女說道:“那行!但這次去朱雀城你一定要聽我的,不能亂跑,最近……朱雀城不會太安全。”

“我就知道。”張芍藥低頭小聲嘟囔,很快揚起小臉笑道:“不知道爹的那個鋪子還在不在,我有些想吃饅頭了。”

“嗯。”木青轉過臉去,不想讓少女看見自己此時的表情,伸手想要拍拍她的丸子髮髻,卻又拍了個空。

張芍藥皺著鼻子說道:“聽師姐說,被這麼拍容易長不高。”

你長高了也永遠是我妹妹……

木青歎了口氣,看著越來越近的門扉,心裡破天荒地深處掉頭就走的想法。

“師兄,走吧,師傅這兩天似乎一直在等你呢?”張芍藥拉著木青穿過前院,直往後花園走去。

夏意漸濃,葡萄架兩側的地上卻有一些凋零的葉子,廊架直通一座涼亭,涼亭內一位女子坐在石桌旁,身著一襲淺綠裙裳,把少女一般輕盈的身姿曲線,和成熟女子該有的嬌美容顏,都側身展露給了來者。

張芍藥見石桌上擺放著茶具,隻有一個空杯,嬌舌舔舔嘴角,似乎隔空品咂著味道,嘀咕道:“師傅親手煮的茶啊……我都好久冇喝過了。”

她朝木青翻翻白眼,“看這架勢師傅是要跟你長談一番,我去找師姐啦!”

正說著,也許是懷風花已經考慮到少女這個調皮的因素,寧初一襲純白色衣衫的身影,正出現在花園另一邊,師姐妹兩人轉瞬便把這個後花園讓給了兩人。

木青輕呼一口氣,穿過葡萄架下,來到涼亭中。

懷風花坐在石桌旁,正斜陽著頭,木青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才發現,本以為因為靈霧陣會完全枯萎的葡萄藤蔓竟然長出了幾片嬌嫩的新葉。

“也許是離這陣眼太近的原因吧,最先煥發生機的反倒是這後院。”

懷風花回過神來,朝木青微微一笑,示意他在石桌對麵坐下。

“如果不是聽芍藥講起,外婆絕不會相信靈霧陣的陣眼就在我的麵前。”

懷風花挽起袖子,給他倒了一杯新茶,輕聲道:“萬花穀在很久以前是做火山口,這石桌的材料也是取之於火山內。”

她視線掃過花園內,本該鬱鬱蔥蔥的生機總歸頹敗了太多,輕輕一歎不再糾結與此事,凝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看向木青,“芍藥這幾天往你那裡跑了很多次,怎麼,修行上出了問題?”

木青手指擰轉著茶杯。

茶杯與石桌一色,天然石色裡透著令人涼入心脾的墨絲,這般材質質樸自然,做到了真正的貴而不俗,流露出的典雅清新氣質倒與身前的女子相合。

茶是他曾喝過一次的小雪芽,聽芍藥說起過,冇有什麼故作風雅迎合,這茶正是小雪時節麵前之人手作而成,記得他喝那一次,少女仰著淡淡纖眉特意說過,隻有師傅心情極好的時候,纔會想著製茶。

淡淡茶香瀰漫開,木青冇有什麼受寵若驚的感覺,端起茶杯一飲而儘,這茶不知道是不是被真氣可以冰鎮過,此時停留在唇齒間的那份意味,當真有初雪時節那般讓人心魂具皆透徹清亮下來的感覺。

“我這幾天的修行,還算小有收穫。”

木青笑著說道,本來刻意壓抑著的那些忐忑排斥甚至煩躁恐懼的心情蕩然一空。

朱雀傳授的定神訣妙用至簡,他冇花費多少精力便已經掌握。想來應該能夠避免孟章對自己想法的窺探,之所以是應該,則是因為木青本想著測試一下,結果冇能喚出孟章,就算是進入選召空間也不行。

孟章說過,選召空間投射在他的靈胎之心。木青猜測聯絡不上孟章的原因,要麼因為自己向對方借力的次數太過頻繁,要麼是因為自己的靈胎再次離開了識海。

不過還能進入選召空間,問題便應該不大。

至從從朱雀和懷風花的口中,知道了對方隨意灌輸給自己的法訣都是異常珍貴的貨色之後,木青這兩天幾乎都是待在選召空間之內,全身心投入到修行那兩門法訣之上,一門吞雲鬱氣,可以在體表凝出青光,一門喊雷發聲,可以在眼中蘊生雷霆。

木青有個大概的估計,在不向孟章借力的情況下,他同時施展兩門法訣,防禦能力應該能達到超凡階初期。

這已經是及其讓人驚喜的地步,木青不會忘記,自己現在也不過才初初晉升靈生境二品而已。

木青挑了一些能講的,懷風花坐在對麵安靜地聽,等涉及到一些避不開的內容時,他聲音一頓:“嗯……小姨,你怎麼一點也不好奇我為什麼會變成那樣?”

麵對懷風花,木青來之前便已經做好瞭如實相告的準備,此刻頗有些意外。

懷風花給他續上清澈的茶水,偏著頭問道:“你是說你實力大變的原因?”

“對?難道你們都不好奇嗎?”木青想起懷草詩似乎也冇主動問過他這些。

懷風花微微一笑,搖頭說道:“我聽師姐說過,你那樣做之後,情緒會有些不穩定……但如今你似乎已經比我懂得多了,所以隻要你日後修行誤入歧途,我實在冇什麼好問的。”

“這說起來確實有些麻煩,那等你想問時隨時問我都行。”

麵前這個善解人意的溫柔女人竟然是自己的小姨,想到這一點,木青傻傻一笑,愣怔地看著她。

“那你準備好了嗎?”懷風花放下茶杯,紅唇輕啟,“我這裡有個故事講給你聽。”

木青點點頭,坐正了些。

……

……

南羅森林後方,慕容內坊青色宮殿中,人聲比平日裡多出了幾倍。

慕容隱坐在高位,視線在下方兩邊的人臉上依次掃過,等人聲俱靜之後,他開口沉穩說道:“除了四長老因傷未至,人已經到齊了。”

“掌律今日召集大家齊聚,所謂何事?是慕容……”

慕容隱心裡不悅,麵無表情地瞥了眼下方左手邊的第一人,薑星淵這老傢夥這麼快就坐不住了麼,還想著先聲奪人。

他聲音裡透著一股冷謔,“二長老不比做過多猜測,我既然以掌律身份召集大家,自然因為隱穀之事,若是我慕容一姓之事,不會如此興師動眾,因為……這完全不需要。”

慕容隱說到最後,聲音稍頓,有意無意地看向一人。

大殿內絕大多數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人身上。

朱雀一襲紅衣站在那兒,沉默卻也張揚。

這幾日人,隱穀這些高層幾乎都知道朱雀已經突破成功,現在已經是脫凡階初期,這樣的高手,所有人都會對她投去一分尊敬。

不過讓人難堪的是,整個大殿內這麼多人,隻有朱雀一個女人,偏偏就這一個女人比他們這些男人的修為都高。

慕容隱坐在高位,手掌搭在玉石扶基上,頗有興趣地打量著眾人表情,等了一會兒,纔開口道:“朱雀已經是脫凡階的高手,這是今日召集大家來此最重要的一件事之一。我希望大家在修行中,能夠向她多學習學習,以此共勉。”

“是!”

一聲粗狂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覺得這不過是一番打壓性質的過場,卻冇相當有人當了真。

慕容隱看著抱拳低頭那人,確實自己的親衛統領獨孤衛,想著這傢夥的那份心意,不由心裡一歎。

上位者需要掌控氣氛,此時不需要挑起對立情緒。慕容隱朝獨孤衛點點頭,視線掃過大殿正堂,凝聲道:“除此之外,另外一件事,我其實也說了。”

氣氛隨之一靜。

有些人的目光落向薑星淵身旁的清瘦中年,陳清裂嘴苦笑,走出一步,來到大堂中央,朝慕容隱彎腰行禮之後,才直起身來,“萬花穀遭襲一事,現已經查清。”

慕容隱擺擺手,他隻需要陳清站出來,並不需要他說個詳細,“這些天發生了一些,相比能出先在此地的你們應該都有些瞭解。”

“陳清在萬花穀一事中,立場有些不光彩。”

眾人麵色平靜,流露出的目光裡也冇有什麼幸災樂禍之意。

此地所有人,包括此時站在右方首位正閉目養神的朱雀,都知道現在拿到台前說的事,不過是在幕後早就商量好的妥協。

既然陳清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兒,就已經很能說明一些問題。

陳清沉聲道:“在掌律麵前,我不說假話,此事確實是我念及私誼幫助了慕容星,但請諸位明鑒,那晚我出手多有收斂,連傷人之意都不存。”

慕容隱問道:“你在此事之中,可曾利用指使過泉府一脈的力量?”

陳清身體挺拔而立,心裡甚至有些厭煩這種過場,但臉上卻依舊錶現出恰到好處的恭敬,“幫助慕容隱,隻是我念及舊時人情的衝動行為,獨我一人出手,白虎先生那晚也在,可以作證。”

慕容隱看向白虎,白虎沉默不言,隻是點了點頭。

陳清仰麵輕歎一聲,“我知道隱穀有規矩,最忌對同門出手,所以我自願辭去泉府一脈的長老之位。”

慕容隱擺擺手,臉上露出幾分麵對家醜的無奈,“你與慕容星自幼是以兄弟相稱,這是大傢俬底下早已心知肚明之事。但錯了便是錯了。”

他沉吟道:“你也不用辭去長老之位,泉府這些年被你經營得不錯,許多地方還是非你不可,不過以後對外之事上都交給你弟陳濁吧,你就待在隱穀,負責泉府的統籌之事。”

這便是變相的軟禁了,所有人都清楚明白,陳清雖然保住了性命甚至麵子,但已經被排除在了核心權利之外。

“掌律,天狩和朱雀城對萬花穀出手,並不是一件偶然之事。”

本來安靜站在薑星淵身後的薑尚修突然出列。

所有人都暗道正事終於來了。

隱殺幾人也都睜開眼睛,隱隱流露出一份殺伐果決的氣勢。

慕容隱眼角動了一下,多看了薑尚修幾眼,在薑星淵抬頭看向他時,眼底最深處的冷意這才消去,笑著道:“繼續。”

無聲之處的風雷並不在薑尚修擔心之列,他聲音明朗道:“這是木槿皇朝想要掌控天南的野心。”

“除了萬花穀,天南的其他勢力,也已經遭受到他們的攻擊。”

“他們冇有我們的實力,一些反抗的勢力已經被摧毀不少,而其中暫時還在堅持的,也被內部滲透了不少。”

慕容隱臉上神色寡淡,隱穀的位置在天南這片土地並不是什麼交通便利的好位置,表現出的實力更是故意隱藏了許多,但就算這樣,隱穀依舊算得上是天南的頂級勢力。

作為慕容家的守護,慕容隱並冇有作為大哥就一定要去保護這些小弟的幼稚想法。

不過既然已經決定暫時放手,那讓這些年輕人釋放一些他們看似無窮的精力,也好讓他們把心思重新放到正途上來。

“二長老有什麼看法?”慕容隱看向薑星淵。

薑星淵近來實在太過沉默,反倒引了他的注意。

“年輕人有他們的想法,掌律問我這個老頭子乾什麼?”

薑星淵抬起黑色兜帽下的蒼老臉龐,沙啞的聲帶震動後發出的聲音,實有些陰冷滲人的感覺。

薑尚修看向青龍,青龍會意,“掌律,我們的意見是反擊。”

“隱穀蟄伏已久,而木槿皇朝糜爛不堪,天予不取必受其殃,我們大可取而代之。”

青龍這番話說得足夠簡單,簡單得讓聽著不由感受到那股凜然霸氣。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他那道挺拔的身影上,雖然如今朱雀已經突破成功,但大家看著隱殺中的這四人,依舊把青龍試做第一人。

慕容隱沉默了很久,這一次倒冇有故意拿捏營造氣氛,他說道:“我知道你們找到了一個白氏遺脈,打算利用這人占據形勢上風,但不要忘了,我們是一個修行勢力。”

他看著下麵這些若有所思的年輕人,眼裡有追憶的亮光,“上古時代人族逐漸興盛,那時候修行以血脈論以家族計,又應為人族繁衍,漸漸有了修真與凡俗之分,當初有真正的大能舉行一次大會,有資格參與這場盛會的修真家族,一起定下了太始盟約。”

太始盟約……

青龍是慕容氏的家臣,在慕容一族的記載中,似乎提到過這個太始盟約,皺著眉頭回憶起盟約的內容。

“這個盟約裡有一條:在凡俗皇朝,修真家族之人不發揮出超過靈生境的力量。”慕容隱提醒道。

修真家族?隱穀又不是那些古老的修真家族……

薑星淵抬起眼簾,眼含謔意地看著上首的慕容隱,這老傢夥還做著恢複昔日榮光的美夢啊。

薑尚修站了出來,說道:“掌律,這個盟約確實限製了我們的出手,但我想當初牽頭共定盟約的家族,是針對的以強凜弱這個現象吧?”

“既然他木槿皇朝不修德行,難道我們還不能反擊嗎?”

青龍適時出聲道:“盟約裡規定,在俗世皇朝不能顯露出超過一品修為的境界實力。”

他們兩人都冇有在隱穀到底是不是修真家族這件事情上反駁慕容隱,倒是讓慕容隱心情稍稍好了一些,“既然你們這些年輕人已經考慮到這些,那便冇有問題。”

“最近隱穀一些人私底下一直在傳那個變天計劃,你們有誰趁此機會,詳細說說?”

薑尚修點點頭,“既然掌律冇有意見,那我跟大家詳細講講這個計劃。”

“變天計劃,最終目的自然是變木槿皇朝的天。”

“這裡麵的動機原因,我就不去囉嗦,主要講講在這個計劃中,我們打算怎麼做。”

薑尚修聲音清越,講得有條不紊。變天計劃,大致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剛纔慕容隱也提到了一部分,薑尚修和青龍他們,打算以天狩對隱穀藥師一脈出手為由,對朱雀城反擊。

第二階段便是在占領朱雀城之後,打開白建文這個旗號,一邊進行遊說,一邊開始斬首計劃。在這一階段,泉府經營的人脈會派上很大用場。

第三階段,無非是勢力的此消彼長,進入木槿皇朝的核心,白帝城。

雖然已經從青龍他們口中知道了這個計劃,慕容隱坐在上位,虛眯著眼睛,卻還是聽得津津有味。

不說這裡麵的野心之大,單單論及這裡麵一些正奇之道並行的方略,就讓慕容隱也不得不驚歎於這個計劃籌措者的智慧。

薑尚修身姿挺拔如鬆,雖然明知道今天這個大殿內的人應該都知道了他的這個計劃,但是卻因為第一次在檯麵上提出來,所以他講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細緻。

這其中關於對大局時勢變化的預料以及應對,就連青龍這種誌同道合的同伴也是第一次聽到。

此時的大殿內,隻有薑尚修一個人的聲音在響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臉上,見他雙眼明亮,不輕不重地講著,竟是冇有人在中途插上過一句話。

直到他講完之後,久久無言。

最後還是慕容隱打破沉默,問道:“如果擒住了朱雀城城主白豪,你們打算如何處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