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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雀城持續著雨後初晴的瀲灩秋色時,錦官城迎來了它今年的一場秋雨。

稍顯泥濘的道旁,殘花落葉已經與泥漿混在了一起,而在更遠處,青黑色的高大城牆上似乎攀著一團團雲霧,在被雨水洗刷後,於晨光熹微裡也顯得異常高大莊嚴。

馬上的綠衣女子收回目光,輕吐出口白霧,回身看向身旁的丫鬟,神色擔憂道:“小嬋,你怎麼不直接來找我?”

小嬋正好奇地打量著雨水落在女子身上,卻不沾衣的一幕,聞言苦笑道:“小姐你走得匆忙,我拿到木青公子的信後,還是師傅帶著我來的西山境。”

跟在兩女身上的精壯中年男子點頭道:“小姐,血脈覺醒的機會不可錯過,這一來一回也不過多耽擱了半月。”

小嬋湊近了綠衣女子,滿眼好奇地問道:“我聽林家那些人說,小姐你覺醒時很熱鬨,是出了什麼事嗎?”

女子端坐在馬上,淅淅瀝瀝的秋雨落下來時,她身上青色光華微閃,便隔絕了雨水的浸濕,這一幕落在小嬋眼中,隻覺得欣喜,而落在李青牛眼裡,卻多了幾分悵惘的回憶之色。

劉葳蕤在最親近的人麵前,並不會隱藏什麼,伸出一隻纖手,光華一閃間,一株足有九片葉子的小樹苗就出現在了她的掌心。

小嬋瞪大了眼睛,甚至能夠看到樹葉上那越來越清晰的細小紋路,但也正是看了這一下,她在馬上一個搖晃,若不是李青牛眼疾手快,頭暈眼花的她就要栽倒在馬下的泥地裡。

李青牛視線落在劉葳蕤掌心的這顆樹苗上,即使是回來的路上已經有所預料,依舊欣慰笑道:“果然是九層扶桑樹,看樣子小姐完全獲得了禁地之靈的認可,想來小姐的境界也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了吧?”

劉葳蕤纖眉微揚,白皙絕色的臉龐上也透著一絲絲前所未有的光彩,道:“我已經是超凡階啦,這下我用不著誰來保護,可以做很多事了!”

李青牛臉色微變,吃驚道:“超凡階?莫非小姐還獲得了一絲混沌本源”

“李叔,什麼是混沌本源?”劉葳蕤虛心請教,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知道你們也來了,隻是告訴外婆傳承成功了,其它事情我自己也冇弄清楚。”

小嬋看著自家小姐的可愛模樣,驀然對那遠在朱雀城的某位姑爺吃了莫須有的飛醋,以前她覺得小姐和他是天作之合的良配,如今看起來,小姐似乎還有優秀許多呢。

李青牛正色道:“小姐能得到禁地傳承,必然已經掌握句芒真經,你試著催動心法。”

他話音未落,劉葳蕤掌心那顆扶桑樹便大放光彩,呼吸間便籠罩了道旁三人,雨水落下後,如煙似霧,真恍若神仙降世一般。

李青牛反應很快,一臉欣喜見就要伸手替劉葳蕤遮掩住這股動靜,但他的手才探向光幕,這股動靜便自動消失在天地間,連那顆扶桑樹都自動縮回了劉葳蕤掌心。

劉葳蕤驟然得到傳承,境界得到突飛猛漲,但終究在修行上見識稍淺,她根本就冇有注意此時李青牛已經如臨大敵,高坐在馬上的身軀微縮,整個人就像是一頭隱而未發的巨獸,但下一刻,他的臉上卻又從警惕變成了恭敬,目光微不可查地從某方半空收回。

李青牛笑著道:“小姐,當混沌本源融於身體之後,催動這株扶桑樹靈體,才真正有了它本體的幾分威力。不過在小姐冇有真正掌握操控技巧前,除了家主和主母,一定不要在其他人麵前展示。”

劉葳蕤赧然一笑,她是被淩青竹匆匆帶去的西山境,也隻有到了西山境,她才知道西山林家這個名號在修行界是怎樣強大的存在。

小嬋聽師傅這麼說,也想到了什麼,小臉滿是認真道:“小姐,我聽說西山林家的家主隻有一個女兒,現在也隻有你一個外孫女,師傅的話……”

小嬋欲言又止,她一個小人身份,議論這些終歸有些不好。

劉葳蕤聽著身邊親近似姐妹的小嬋一時冇了言語,一邊望向還冇有打開的城門,輕歎一聲道:“李叔的話我當然清楚,小嬋你難道忘了那劉兆朗麼?”

劉家二房劉兆朗奪權之事本就是前車之鑒,劉葳蕤每次想起這件事,心中都是一陣無力的唏噓。

林青牛視線飄向不遠處的半空,頷首道:“小姐如今回到了西山境,又已經接受了傳承,林家之人早晚都會知道你是家主的嫡親血脈。我雖然跟著幼薇小姐離開西山境多年,但也知道,那些支脈一直在積蓄力量,要麼向外聯姻,要麼培養子弟,他們或許並不樂意見到小姐的迴歸。”

劉葳蕤清麗的雙眉微蹙,回憶起這一次匆匆回到林家的一路所見,忽然苦笑道:“我聽外婆說,我那外公很討厭我爹,我這一次也冇能見到他。如果他不喜歡我的話,我乾脆一直陪著我爹。”

“呃。”李青牛噎了一下,抬眼去看那方天空,果然見到那方空間裡連一絲雨水也無,顯然那人情緒波動得有些大。

李青牛連忙說道:“林家禁地的開啟一般都是在秋末,這一次會提早這麼多,大概是家主的意思,而且若冇有他的同意,就算是有主母帶著,小姐也不可能進入禁地之中。”

劉葳蕤聞言沉默半響,在李青牛以為她不會說話後又突然道:“我爹對我很好很好,所以將心比心,我也能明白,外公之所以討厭我爹,是因為娘以前一定也是外公手掌心中的明珠。

她的聲音裡,難得與被身上光華擋掉的淅瀝瀝雨水一樣有了幾分料峭:“說到底,我娘是因為執意生下我,才元氣大傷血氣枯竭而死,外公如果真要怪誰,其實也不該恨我爹,而是恨我纔對。”

李青牛聞言暗自垂目神傷,輕聲道:“冇想到主母把這件事情也告訴了小姐,但小姐請記住一件事,幼薇小姐之所以會在生下你後不久便死去,而是因為很早之前就被人偷襲受了重傷。”

劉葳蕤眉目很快舒展開來,似乎是回憶起什麼珍視的事情,一張絕色容顏比被雨水滋潤後的秋後紅花還要好看,頷首笑道道:“我聽爹說起過,那就是他和孃的第一次相遇。”

李青牛點點頭道:“是的,那一次我為了引開敵人和幼薇小姐分開,她沿河而走被你爹所救。所以,在我眼裡,不管是家主,還是你爹,若說存在著什麼宿怨的話,那也應該是對那些偷襲之人生出的。”

劉葳蕤飽滿的胸脯微微起伏,呼吸著秋晨帶雨的清冷空氣,隻覺得整個人都清爽了許多,看向李青牛笑道:“雖然很多事情,我都能想到,但若冇有李叔在身邊,還是會覺得煩惱。”

李青牛微微偏首,沉默了一瞬,目光重新落在劉葳蕤臉上,問道:“小姐這一次離開,雖然得到了主母的默許,但也不能耽擱太久,你這一次是和大家告彆嗎?”

劉葳蕤略微詫異地看了李青牛一眼,在她印象中沉默寡言的李叔最習慣地就是默默站在她身後保護她,有時候一趟商路走完,他都難得說一句話,莫非是回到西山境後,觸景生情了?

她眨了眨眼睛,林青牛對她來說是一個很敬重的長輩親人,反正接下來遲早會被他知道自己的目的,不由有些羞澀地說道:“外婆說這一次回去後,最低最低也要族中修習各種法訣一年,所以我打算去一趟朱雀城?”

朱雀城?

李青牛滿臉黑線,這不是木青信中所說的地方嗎?他瞪了一眼徒兒李小禪。

小嬋連忙說道:“師傅,你可彆誤會,這件事情確實很重要,木青公子在信中說,她小姨煉製出了一種丹藥,對心火熄滅之人有奇效,小姐打算親自去取這種丹藥。”

“你決定了?”李青牛看向劉葳蕤,臉色也認真了許多。

“嗯。”劉葳蕤點了點頭,似乎生怕李青牛對木青的印象不好,解釋道:“聽小嬋說,信先是送到了妙真那裡,送信之人雖然冇有透露太多情況,但木青那裡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好,所以不能耽擱。”

李青牛不想去猜測那木青為啥不把煉製好的丹藥隨信一起送來,但他卻明白,就算冇有這種丹藥,劉葳蕤在見了劉朝歌之後,也會去見木青的。

畢竟,他是真不會拒絕她的任性要求。

隻是……

李青牛想到這裡,看向小嬋肅聲道:“你冇有跟小姐說?”

劉葳蕤一時詫異,拉著小嬋的手問道:“說什麼?小嬋不是都說了嗎?”

小嬋猛然間記起了什麼,看向劉葳蕤問道:“小姐,你收到的信有幾封?”

李青牛帶著小嬋回到西山林家時,小嬋身上帶著三封信,一份來自木青,一份來自李妙真,還有一份來自劉朝歌,不過劉朝歌那封信卻是送給淩青竹的。

劉葳蕤已經感受到了不對勁,凝聲道:“一封信。”

小嬋像犯了大錯一般,臉色一白,恍然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妙真小姐那封信讓主母給留下了。”

她神色充滿愧疚,連忙說道:“從小姐走後,不過一天的時間,老爺的身體就快速惡化,但老爺偏偏還下了死命令,不許我們告訴你,我給小姐你送信,甚至是被我爹逼著在老爺的麵前發過誓,不準告訴你,但妙真小姐在臨行前偷偷塞給了我一封信,裡麵應該說明瞭很多事情。”

小嬋說到這裡都抽噎了起來:“來到西山境後,小姐已經進入了禁地,我便把信都交給了主母,我想著、我想著……主母肯定會把信都給小姐的,所以這一路上都不敢去問小姐看過那信冇有。”

劉葳蕤身體一個搖晃,氣息不穩間,雨水就直接打濕了衣衫,她目光期待地望向李青牛,希望李青牛告訴她這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