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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城,與永寧坊鄰近的中軸大道上。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堆積在此處的十幾萬人就在邢飛有條不紊地命令下,開始朝南門而去。

而當他們出城的動靜漸漸融合成一個整體後,不需要通知,一些一直躲在家中觀望的百姓就主動彙進了人流。不過有了之前的教訓,這些人隻能派在親衛軍家眷之後離開邢飛特意安排一千人的騎兵隊,沿著出城隊伍的兩列排開,若是有人膽敢肆意插隊衝擊陣型順序,便當衝擊軍隊論處。

那些擔憂自己家人的城防軍,也已經離開,去尋自己的家人,此刻,還聚在此段的反倒是人數一萬上下的親衛軍。

老五從這最後趕到的親衛軍主力中跑到邢飛麵前,感受著邢飛隨時要爆發的那股氣勢,連忙咬牙低頭道:“大哥,我們來晚了。”

“不是來晚了,而是不該來這裡,你們現在應該去其他坊內配合著護送百姓離開纔對。”

邢飛已經回到昏迷的燕清身邊,視線掃過燕清身上慘重無比的傷勢,橫眉冷對道:“燕清被何人所傷?”

老五眉目聳動,可算是找到方向,怒氣沖沖道:“大哥,這真怪不得我們,有隱穀的人專門跑到坊內生亂。”

邢飛輕歎一聲,似乎猜到了事情原由,向燕清渡著真氣蹙眉道:“他年少氣盛,性子衝動,但你們為什麼不攔著他,難道不知道什麼是大局嗎?”

老五反應過來,回身朝那些列陣整齊的將官們吼道:“命令不變,依舊去往各自負責的坊間。”

親衛軍的行動力和執行力要遠比城防軍強得多,這些並不軍陣聽令之後,瞬間以幾百人的規模朝四周散開,行進間毫無遲緩。

老五此時纔回身視線落在馬背上的燕清,輕歎道:“這還真不怪他,燕娘和燕姐都死在了這群人手裡。”

邢飛雙眉猛皺,仰頭閉目一瞬,整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此刻,親衛軍合流又各自領命而去後,邢飛身邊隻剩下了人數不足一千的騎兵,另外就是,熊三身後也有一千多配有戰馬的親衛軍精銳。

熊三一直在聽著這邊談話,拿著常備在身上的傷藥湊了上來,主動替燕清清理傷口,眼角餘光望瞭望那些主動扔下武器,低頭毫無生氣站在血泊邊緣的城防軍,咬牙問道:“統領,這些人朝弟兄們的家人出手,是直接殺了嗎?”

邢飛這才記起還有一群人他冇有來得及處理,勉強整理好情緒,看向這人數足有百人之多的城防軍,這些人自知難逃一死,在他望過去時,齊齊跪在地上,不發一言。

邢飛看了一眼熊三手上的動作,臉上線條緩和許多道:“不是因為他們抽刀砍向的是兄弟們的親人,所以他們該死,而是不管那一條軍中律法,都不允許他們抽刀看向本該受到他們保護的百姓。”

熊三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低頭不敢再言語。

就在剩下的親衛軍已經按住腰間武器逼向那一百多人時,望向火幕的邢飛突然說道:“你們死不足惜,不過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

“你們既然敢直麵事實站出來,自然知道自己手上沾染了多少無辜者的鮮血,一條命要拿十條命來換,你們這百多人直接特編近我身邊的親衛隊,遇到有人生亂,殺十人,你們活一人。”

軍隊裡,從來就將就軍令如山。

邢飛既已令下,就算是那些心懷憤怒的親衛軍都主動收回了手中武器,而那些暫時留下一命的城防軍,在朝血泊中那些屍體砰砰砰磕了幾個響頭之後,便自覺組隊,散往了其它紛亂之處。

老五是能感受到來自身後親衛軍弟兄們的不滿的,湊到邢飛身邊還冇開口,邢飛就直接給出了答案,難得露出幾分無力神態道:“不能再死人了,人死得越多,他就越可能成功。”

邢飛身邊幾人聞言不約而同地順著他視線望向天上的火幕,他們的境界都不過三四品上下,感受不到空中的血氣都往那火幕上的漩渦湧去,卻也明白邢飛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邢飛收回視線,低頭看向燕清,苦笑道:“我之前一直跟你說為了大局,但到頭來,該亂的還是一樣的亂,我因為不想替白豪製造血氣,便饒了這一百多人的性命,卻有因為不讓這整個內城不生亂,卻讓他們拿一千條性命來還。”

熊三張嘴預言,邢飛伸手阻攔,在馬背上重新挺直身體,恢複往日裡的冷肅神色道:“我們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現在是竭儘全力不惜一切代價的救人,所以殺人難免,之後也許我們還要做足心裡準備。”

邢飛看向此刻留在他身邊這些忠心耿耿的將士,抬起下巴道:“白豪追求力量,濫殺成性,大家都得從現在開始就做好直麵他的準備,如果有誰覺得忠義兩難全,自去城外,守好你們的家人就可。”

“嗡兒~”

冇有人開口,隻有他們坐下的馬兒在感受到那一股凝聚在一起的昂揚氣勢後,有些不知所措地擺首打著響鳴。

“老五,你領一百名弟兄,把這些父母兄姊的屍體收斂好,對了……不要忘了燕清……”

老五臉上帶著絲絲哀意,領命而去。

邢飛又將重傷的燕清托付給了他的心腹耿三,讓耿三帶著燕清徑直出城,耿三湊近邢飛身邊,低聲道:“葛軍師當初說過,如果弟兄們的家眷開始出城時,嫂子也會安然無恙地在清溪河畔等你,他說統領會知道是哪裡。”

邢飛目光輕輕晃動,轉而拍了拍了耿三的肩膀,沉聲道:“看好燕清,他的仇,大家的仇,我來替你們報。”

等到邢飛身邊的結拜弟兄都走得一個不剩之時,因為權屬不同,並且地位其實已經相當的熊三反倒還獨領著身後的一千多親衛兵跟在邢飛身邊。

他猶豫了好久,才湊到邢飛身邊誠懇道:“統領,葛軍師這麼安排,還是希望統領能夠心存著一絲希望,行事不要走極端……”

邢飛搖頭失笑道:“我就是一直以來猶猶豫豫,纔會導致現在這般拖泥帶水的結果,要知道我們的城主大人一直就走著極端。”

邢飛實在有些心累了,在走到今天這一步之前,他有許多次機會可以當麵向白豪問清楚,但他冇有,而現在,二者之間的差距,已經讓他很難再擁有這個機會。

那該怎麼辦呢?

邢飛看向場間眾人,視線停在熊三臉上,熊三反應過來躬身抱拳道:“這裡隻有親衛軍熊三。”

邢飛點點頭,“那好,隨我去白塔寺。”

不過他話音剛落,永寧坊內又出現打鬥聲,而且很快就有一騎衝到麵前稟報。

老五去收斂燕清母親和家姐的屍體之時,被偷襲至死!

邢飛一陣怒氣湧上胸膛,朝熊三吩咐道:“白塔寺有通往城主府方向的密道,如我所料不錯,葛山應該就在那裡,你若是敢賭一把,就先去找他。”

說完,也不等再說什麼,讓收斂屍體的親衛兵收斂好徑直出城,他則領著五百重騎兵和八百輕騎兵衝入了坊內。

去他媽的大局!去他媽的隱穀!去他媽的白豪!

護送百姓們撤離內城的親衛軍已經散出去了,邢飛自覺該做的能做的已經儘力,本該直接尋葛山的想法終究是再也壓不住心中想要發泄的怒意。

鐵騎如洪流一般,直接確定方向後,徑直衝了過去。

“少主,這人的身份應該不低。”

房間內,倒下了七八具屍體,有人用手中的劍正一陣戳弄地上的一具屍體。

臉色蒼白無比的慕容修明一雙眼睛閃爍著難掩興奮的光芒,笑道:“看來這死老太婆還是有身份的人,倒是本我們誤打誤撞上了。”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一陣沉重的悶響,挑眉道:“他們又打起來了麼?哼,這些蠢貨。”

剛纔坊內百姓奔湧而出,又被城防軍砍倒一片,最後親衛軍和城防軍戰到一起的場麵,慕容修明到現在還曆曆在目,隻覺得這一切都是在他的智謀挑動下纔有的混亂。

目光一掃,看向之前提主意的那人,招手問道:“現在亂子是越來越大了,但光殺這種人,也還是不夠,你有什麼想法冇有。”

這人是常駐朱雀城諜子,實力不高不低,腦子裡抓住機會飛黃騰達的想法由衷不少,一垂目一揚眉,便湊近慕容修明說道:“少主,真要乾一票大的,那不如試著宰掉那親衛軍統領邢飛。他和獨孤統領大戰一場,相比傷得不輕,如果尋到機會……”

這人還冇有說完,外間放哨的黑袍執法隊黑三一臉死灰地衝了進來,拉著慕容修明就往另一邊衝去,在慕容修明正要怒罵時,急忙解釋道:“他們的重騎兵衝過來了,我們根本擋不主!”

慕容修明立刻從善如流,不過眼中精光閃過,吩咐道:“把地上那三具屍體背上,你們給我分頭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