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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三月末的錦官城,天降火雨,如同七月流星。

城主府上空花開一朵,劍氣與火光交織纏綿,如火柳迎風招展,又如紅霞旋轉生花,此時正不斷地吞噬著周遭的一切。

“混賬東西,這麼厲害的一個人,你既然把她漏掉了?”

一位黑衣老者,花白的鬚髮燒焦了一半,臉上青紅交加,嘴角溢血,明顯在剛剛的打鬥中受了不輕的傷,他捂著被劍氣割裂衣襟的胸口,憤怒地盯著錦官城新城主白榮。

白榮一身錦絲做就的掐金挖雲袍早已破爛不堪,對麵前這位皇朝資曆很高的供奉,他不敢得罪,苦惱說道:“我之前收集到的情報,這個人叫葉雲,是白芷的劍術先生,城主府的眼線打探說這人隻會一些花花架子好看的劍術,冇想到她女伴男裝,還隱藏得這麼深。”

皇室七供奉鄭德鐸就是剛剛說話的老頭兒,他一邊扯著已經燒成一團的頭髮,一邊命令道:“馬上下令,從今日起全城禁嚴,準進不準出,周圍的那些城池也要掐斷與錦官城來往的官道。”

白榮點了點頭,稍顯為難說道:“已經在這麼做了,隻是錦官城這麼大,要藏兩個人太容易了,我怕到時候找得太久,會引起民怨。”

“哼!你們這些人什麼時候在乎過民怨。”

“呃,主要是我這城主府的位置不穩,接下來還需要那些大家族的支援,不能把情況鬨得太僵。”

“嗯。”鄭德鐸想起了去了一趟晴川關的二供奉,神色一肅,認真說道:“不要去得罪城裡的劉家。”

白榮至從開始覬覦這個位置起,就開始瞭解起了城裡的大家族,他放映不滿,語帶疑惑問道:“鄭供奉你說得是‘錦絲劉’?”

“嗯。”

“劉朝歌還能有什麼背景?”

“你還冇這個資格知道。”

鄭德鐸胸口的黑衣上有一道很大的破口,裡麵是一道兩寸長半寸深的劍傷。此時傷口周圍黃褐色的老皮已經皺縮僵硬,血肉向外翻開,卻冇有太多鮮血流出。

鄭德鐸剛纔說話時胸口略微起伏過大,不由扯動了傷口,冰寒刺骨之意才退,火辣燒灼之感又起,他捂著胸口,壓製著傷口中的劍氣,咧嘴冷聲說道:“這女人是個一品巔峰劍修,真氣中水火之意交替,實在罕見,隻不過她剛剛中了我一掌撼天勁,經脈應該受阻嚴重,你派親兵跟著老八他們,儘快把她給我圍殺,馬上去做。”

“他們剛剛逃跑的方向是南門,那三位已經追過去了,我馬上安排。”

“嗯,你去吧,我得找個地方好好調息一下。”

白榮眼睛微翕,因為有夜色的遮掩,一絲嘲諷之意在臉上一閃而過。

鄭德鐸是皇室供奉排名第七,身份地位在這次行動中算得上最高,因為他代表著皇帝陛下的旨意。

之前眾人在殺死了城主白汀以及城主府的供奉之後,本以為勝券在握,正想要趕儘殺絕,除根務儘之時,葉雲卻是從幕後走上了台前,救下了白汀的女兒白芷。

雖然震驚於葉雲一品劍修的實力,但此次行動請來的四人同樣都是一品,在一番打鬥之後終於圍困葉雲時,就是鄭德鐸一副貪生怕死的模樣,始終慢其他人一步出力最少,結果反而被那葉雲找準了機會,以他為突破口砍了一劍,帶人逃出了包圍圈。

白榮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出門叫來了親衛頭領,交待了不得得罪劉家之後,便帶著人馬追了上去。

此時早已是夜半,子時將過,錦官城從城主府往南門這個方向的火光與人聲從未停歇。

石斛街是錦官城南門偏東的一條街道,周圍杏林鋪子眾多,空氣之中瀰漫過來的火焰燒灼味道都被那股清淡的藥香給沖淡了許多。

往裡走有一處小巷拐角,朦朧月色與沖天火光都被簷角陰影阻擋在了外麵,在這方靜謐漆黑的角落裡,隻能聽到輕微的喘息聲。

聽到街道上密集卻整齊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漆黑的角落裡有人影動了動。

一個輕微的拍背動作,一聲為不可聞的歎息,高挑纖細的人影低頭輕語,聲線低沉清雅,“小傢夥,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

白芷的額頭頂在了師傅的下頜,低泣道:“先生,我們好像跑不出去了,南門已經關死,冇想到我爹的親衛都叛變了。”

葉雲其實叫葉韻,她感受著肩上那一掌帶給自己的傷勢,柳眉輕蹙,低聲說道:“木槿皇朝跟大陸上其他的皇朝看來冇什麼區彆,你爹這個城主其實當得不錯,可惜,看來他跟你們的皇帝關係並不好。”

白芷眼中的痛苦悵惘稍隱,她此時還被葉韻抱在懷裡,感受著對方胸前那份緊縛起來的柔軟,逃亡過程中她早已經無比確認了一件事。

此時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先生說道:“先生,原來你是個大高手啊,而且還是個女人。”

葉韻的捏了捏白芷挺翹的鼻尖,輕聲解釋道:“先生逃家出來很久了,發現以男人的身份周遊大陸可比女人方便得多,可不是故意騙你的。”

因為捱得很近,白芷能夠嗅出混合著一股清淡體味的血腥氣息,她望向葉韻左邊的高挑削肩,此處的布料已經被震碎,朦朧之中似乎還能看見一個烏紫色的掌印,想起了先生硬抗了對方一掌,才逃出了包圍,語帶驚惶輕聲問道:“先生你肩膀的這處傷怎麼樣?”

“嗯,暫時還壓製得住。”

葉韻心中微微苦笑,不明白為什麼一次城主府的權力更替,一場俗世城池的內亂會出現這麼多的一品高手,難道木槿皇朝這些皇族也學會了修道家族的風格?斬草除根,資源儘用?

葉韻不知道的是,城主這個位置還冇坐穩的白榮並冇有這麼高的地位權力來請出這麼多的高手,但他的大哥白豪可以,最關鍵的是支援他的陛下和他哥都為一件事情而落下了心病,那便是當年斬草時根未除儘。今日舊事重演,自然將可用資源用到了最大化,卻不料意外永遠存在。

葉韻能夠感受得到自己經脈裡的那股冰火撕裂感,剛剛在受到這一掌時,眼看又要重新落回包圍圈,她直接在最後一刻冒然用出了超過一品的實力,雖然隻是一瞬,卻遠比肩上那一掌帶給她的危害大。

“小傢夥這幾天應該出不去了,我們得找個地方藏起來。”

“嗯,這裡離妙真姐姐家不遠,隻是……”

葉韻拍了拍白芷柔弱的肩膀,聲線清雅道:“我想你不願拖累你的好友,那我們隨便找個地方藏起來吧。”

“嗯,先生我來帶路,這邊我比較熟悉。”

白芷持劍於手,十九歲年紀,其實在葉韻的細心教導之下已經有了不弱的劍術造詣,如今已是五品修為。她腳步輕移間就要走出陰影處的拐角,來到大街之上,卻被葉韻拉住小手,走在了她的前麵。

葉韻壓低著自己的吐息頻率,靈識探向了四周,隨著腳下的動作,柳葉眉從月色下陰影中探了出來,生得一張清秀淡雅的瓜子臉,鼻梁高挺嘴唇纖薄,臉上不施粉黛,確實一副翩翩先生的清雅模樣。

側耳傾聽了一陣遠方的動靜,葉韻選擇了一個方向,無聲之間帶著白芷向遠方掠了過去。

可不等她掠過出石斛街頭,兩道陰險到極點的攻擊已經從街頭兩側同時攻向了。

葉韻眼瞼微縮,小嘴微張吐出了一口濁氣,家傳身法瞬間使出了全貌,明明還在空中帶著一人無處受力的她,就如同仙人離島踏波渡海乘風一般,修長的雙腿憑空一踩,藍色的真氣在她腳下升起浪花朵朵,她的速度快了十倍不止,直接在兩道攻擊彙合時脫離了街頭。

但很遺憾的是,對方的埋伏明顯不止於此。

一道刀光分開了道口夜色,光亮乍起間,直接從漆黑的天幕中落了下來。隱藏著的第三個人這個時候才選擇了出手。

這人隱藏在街頭高處的一塊牆簷上,選擇的時機可謂是秒到毫巔,葉韻前衝的速度未減,眼看著便要迎上劈頭而來的刀光。

葉韻雙眼清亮,她靈識已經探出了這人的位置,此時處於“浮空”身法狀態之下,她的身形瞬間拔高而後在疏忽之間落在了那人的背後,不等那人反應過來,一掌“冥海域波”抵了出來,直接打在了對方的背上。

“小心!”埋伏在道口兩側的人之後後才提醒出聲,可是已經為時已晚,葉韻的身影已經飄向了遠處。

被一掌擊倒在地的人是一個廚子模樣的中年胖子,他淬了一口血沫,嘶聲痛呼著爬了起來,冷聲驚懼道:“這個婆孃的身法太奇妙了,而且她剛剛這一掌帶著純淨的冰寒之氣,跟之前炙熱的劍氣完全不同,這是什麼怪胎?”

一位手拿軍中長槍的青年男子眉頭一挑,眯著眼睛回望向了城主府方向,想起那個怕死的老頭,淡漠說道:“這女人隻能作困獸鬥,下次我們三個一起動手。”

另一個漢子是手中拿著一根鐵棍,彪悍氣息顯露無疑,但卻是搖頭說道:“不要忘了我們追求的結果是什麼,我並不想當年在朱雀城的事情再重演一遍,務求想把那個小的殺了。”

“嘿嘿,知道了,知道了,隻不過這可比當年的那些人厲害得多,我也不要你們給我加錢,記得把這個女人抓住了,留給我玩兩天。”

刺客天榜的“廚子”,笑眯眯地追向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