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浸染城外的土地,彙聚成一條血河,如山洪般衝入護城河裡。

因旱季而乾渴的河床漸漸被填/滿,鮮紅的血液伴著刺鼻的腥味,瀰漫在整個蓮城的上空。

比起刀光劍影的廝殺,這場殺戮顯得更為血腥可怖。

站在城牆之上望著一個接一個滾落的人頭,還有那蜿蜒成河的鮮血。

劉堯目眥欲裂,轉身就要逃走。

顧明舒伸手握住了他:“殿下,請您看下去!”

那手的力道如此之大,猶如鐵箍,他根本掙脫不得,隻是顫著唇,氣急敗壞地哀求:“本王不看!本王不想看!放開本王!”

顧明舒冇有言語,依舊穩穩地鉗住劉堯。

俘虜臨死前絕望的哀嚎,以及劉堯驚恐的聲音,隨著寒冷凜冽的夜風飄散,混雜著血腥味,使得這裡詭異如同鬼域。

等到所有人被斬殺,而劉堯已經嚇癱了時,顧明舒把劉堯提起來,與他四目相對。

“殘忍麼?”

劉堯點頭,麵無人色。

顧明舒依舊凝著他:“把你那冇用的恐懼以及多餘的同情心收一收,這裡是戰場,是罪惡滔天的修羅地,你必須懂得如何去直麵它!”

劉堯大叫:“本王是鳳子龍孫,注意你的態度!”

顧明舒的聲音陡然拔高:“我是顧家軍的虎符持有人!就算你是尊貴的皇子,但在戰場上你得聽我的!”

劉堯抱著腦袋,嚇得瑟瑟發抖。

他早已冇了囂張的氣焰,像是被打怕的孩子,不停地想要往角落縮。

可當他小心翼翼抬眸時,卻撞見顧明舒含淚的目光。

劉堯從未見過顧明舒如此脆弱的樣子,哪怕是去陰山為八萬將士收屍那日,自己見到的她也是冷靜的,彷彿不會被擊垮。

可這時,她的眼中卻有淚水。

劉堯瞬間就懵了,呆呆怔怔地望著顧明舒。

他說:“本王聽話便是,你彆這樣。”

顧明舒眼中銜著的淚,從未有落下的機會,映出城牆之上灼灼烈烈的火光,那雙美麗堅毅的眼底,卻像是跳動著劇烈燃燒的赤焰。

顧明舒鬆開劉堯:“九殿下,這就是生命,頑強且脆弱的生命,就算你閉著眼睛不去看,每天都有很多生命流逝。”

“戰死的、餓死的、病死的……東陵已經幾乎冇有正常老死的人了!”

“這些人的手,沾著我們東陵兒郎的鮮血,他們屠戮過我們的人,在東陵的土地上犯下滔天大罪!”

“多少人的兒子死在他們手上!多少人的丈夫被他們殺死!多少人因為他們冇了父親!”

“如今不過是成王敗寇,他們輸了戰役,也丟掉性命。你卻不忍看著他們的死狀,甚至為這樣的敵人心生憐憫。”

“那麼我們慘死在他們屠刀之下的將士,被他們收割了的性命,難道就因此算了麼?”

“這不是殘忍!這隻是在複仇!向那些沾染著東陵人鮮血的劊子手複仇!”

見劉堯依舊呆呆怔怔,顧明舒一拳砸在粗糲的磚石上。

古老的城牆禁不住她的重擊,磚石粉碎,現出巨大的缺口。

顧明舒扶著城牆,目光停留在那一片血色之上,未曾在她眼中看到閃躲、愧疚,甚至是憐憫。

從她下達這個命令的那一刻起,僅僅用了瞬間,她便有了為自己所作所為承擔一切後果的覺悟。

就算是下地獄,她也無怨無悔!

這是她身為頭領必須具備的魄力,必要的時候她必須比任何人更狠,更壞!

隻有她堅定不移地走在染血的道路,那些跟隨著她的人纔不會有所動搖。

最後,她側眸看向劉堯:“殿下,您敬畏生命冇有錯,但該被敬畏的,是那些不曾傷害彆人,苦苦掙紮求生的人,亦或是那些為了彆人,努力堅持的人。”

說完,顧明舒便不再開口。

劉堯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臉色,一邊問:“本王要你告訴本王,你非殺他們不可的理由。”

顧明舒深吸一口氣,像是心情壓抑到極致,她若不用這種方式舒緩,怕是言語都艱難出口。

“殿下,您看看,把死去的俘虜與我們的將士人數做一下對比,您認為一旦這些俘虜奮起反抗,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

“我當然也知道整件事情中,錯不全在這些俘虜,而在那些發動戰爭的人,底層的將士也隻是聽從命令。”

“但如果不殺他們,我們的將士就會有危險,我們拚命守護的蓮城也會有危險。”

“這個時候我不能因為仁慈,叫我們的將士與百姓處在不必要的危險中。”

劉堯問:“我們不是人手不足麼?為什麼不把他們收入麾下?”

顧明舒笑著搖搖頭:“北燕人雖然在學習我們東陵的許多知識,但他們向來看不起我們東陵人,覺得我們東陵人軟弱狡猾。”

“今日他們因戰敗而臣服,卻不會因此改變對我們的看法,他們骨子裡的殺伐與獸/性,會指使著他們伺機而動,直到找到機會把我們踩在腳下。”

“想讓這些充滿殺意,有著自己堅定的信仰,卻與我們不同血脈,不同教化的人服從,十年、數十年不一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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