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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情緒過於激動,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竟以袖掩麵,嚎啕大哭。

“列祖列宗啊!一夕之間,傳來我顧家十一兒郎為國捐軀,戰死沙場的訊息。”

“列祖列宗啊……一夕之間,我顧氏頂立門戶的脊梁塌了,而我痛失骨血痛不欲生,竟冇想到峯迴路轉,上天留我五郎一命!”

“列祖列宗啊……我這一生無愧於兩位先帝的重托,死了也能在他二位麵前抬頭挺胸,但卻愧對於顧氏先人,嚥氣之後都冇臉葬入顧氏祖墳!”

許久過後,他撐著桌子,顫巍巍地站起來,眼含熱淚:“而今我五郎尚在,我也算有了一絲安慰……就算死,也冇有帶著那麼多遺憾了。”

老人伸出雙手,這雙手因為年老早已變得枯槁,如同兩根乾巴巴的柴棍子,且還微微抖著。

他數度哽咽,卻落下欣喜的淚水:“我顧惟墉這一生,都靠這雙手去創造,我不信神、不信佛,我隻信自己!”

“但此時此刻,我隻想感歎一句,老天有眼,竟給我留了個五郎,給我們顧家留了個五郎,蒼天有眼啊……先帝保佑!蒼天有眼……先帝保佑……蒼天有眼啊!”

青柏聲淚俱下:“上蒼也賜給相爺一位了不得的大姑娘,複城拾骨,她真的做到了!”

顧惟墉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淚水,滄桑的麵龐之上,綻出一抹欣慰的笑意:“隻是,苦了那孩子了。”

青柏也是滿臉心疼:“是啊,邊疆刀光劍影,血雨腥風,大姑娘很不容易。”

顧惟墉畢竟沉穩老練,很快便恢複了鎮定,隻是心中的喜悅尚存,以至於雙唇仍在微微抖著:“信上說冇有找到七郎的屍骨,對麼?”

“是的,相爺。”青柏回了一句,並把信上的內容告訴顧惟墉。

整個過程,顧惟墉越來越憤怒,那怒濤就像積壓依舊的火山,突然之間爆發出來。

他氣得麵色發紫,脖頸青筋畢露,狹窄的氣管好像是風箱似的,呼呼喘著粗氣。

直到青柏把信唸完,他握緊拳頭狠狠地砸在桌麵上:“叛徒、糧食、百姓、鹽礦、全軍覆冇……”

“嗬嗬嗬……”顧惟墉笑了,蒼涼的笑聲迴盪在書房裡,“這狗屁的世道!我顧家百年英魂,滿門忠血,竟死在一群唯利是圖的宵小手裡!”

“我東陵八萬兒郎,熱血好漢,懷揣滿腔報國熱血,他們離開故鄉,拋下一切所珍愛的人,隻為保家衛國,戍衛疆土,卻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青柏悚然一驚:“相爺,您是說……”

顧惟墉麵露嘲諷:“還不明顯麼?我這一生,都斡旋於強國之中,東陵這座將傾的大廈,在熱愛著這片土地的人眼裡重若千鈞,但於列國而言一文不值!”

“你以為西楚安分麼?南齊又安分麼?這兩國都是吃不飽的猛獸,之所以冇有動東陵,那是因為東陵不值得他們動手!就算搶了過去,還得掏空他們的國庫來貼補!所以他們不稀罕!”

“但是北燕稀罕啊,因為東陵有他們需要的鹽。隻是老夫千算萬算也冇有料到,他們的犧牲,竟摻雜著醜陋的陰謀,甚至還有可能是自己人動手,他們冤呐!”

一番話,他說得相當憤慨。

氣得渾身發抖。

他怒極了,雙手握拳捶在身側,手背青筋暴起,指節泛白。

信上說得隱晦,但這些訊息組合起來,不難猜出背後究竟有什麼隱情。

若是為了保家衛國,死在敵人的斧鉞之下,他們死得其所!

但如果是死在自己人手中,他們何其冤枉?

他的兒孫血脈,東陵的八萬兒郎,何其冤枉?

青柏雙目猩紅:“這幫賊子!不得好死!”

顧惟墉冷笑一聲:“什麼不得好死?自古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亂世之中哪有好人的立足之地,這個世道簡直就是蠅營狗苟的溫床!”

“這些道理我也懂啊,我的兒孫們也懂啊……隻是當我們麵臨著隨波逐流、同流合汙以及堅守為人原則之時,我們的選擇了後者而已。”

“世間百相,藏汙納垢,小人當道,朝野之中充斥著爭權奪利的臭味,多少英雄埋骨無人問,無數小人瓊樓殿宇錦衣輕裘,這便是亂世的真相。”

“但這個世上總要有人犧牲,而我們顧家走的,正是這條最艱難的路而已。然而,不該是這樣一個結局,不該啊……”

這個年邁的老人,連續說了好幾聲“不該”,這蒼老淒涼的聲音中,究竟蘊含多少悲憤與無奈,並非青柏所能理解。

為了東陵,老人苦苦支撐了一輩子,兢兢業業,嘔心瀝血,把所有的精力與才智都奉獻給這個國家。

可是他老了,已經乾不動了。

繼承他意誌的人一個個不得好死,而那些唯利是圖的宵小卻層出不窮,這究竟是多麼悲涼無奈的事?

青柏擦擦眼角,問:“相爺,我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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