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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含璋聽說高慕雪去世,已經是隔天的事情了。

肅王府對外宣傳的是,肅王妃在參拜觀音廟回程的路上馬車不小心出了狀況,驚了胎,雖拚死生下了小郡主,卻終因力竭難產而死。

高慕雪在外界營造的自我形象一直不錯,訊息既出,眾人紛紛為其扼腕,直歎紅顏薄命。

聶含璋一聽便知事情有異,趕緊差人潛伏在肅王府四周打探訊息,看能否與聶含瑧和謝清蕪接上頭,瞭解到其中內幕。

探子回來卻報,這兩人怎麼也聯絡不上,肅王府如今是滴水不漏。

他們隻能從觀音廟和王府裡進出的一些下人口中旁敲側擊地得知,高慕雪死時那一日是與聶含瑧和林側妃一同前去的觀音廟禮佛,事後這兩位王府姬妾也皆因受驚和傷心過度而抱病在身,如今亦是勉強拖著病體為肅王妃操辦喪事。

其他的卻是什麼也探聽不出來了,尤其是觀音廟的主持和沙彌們,明明神色異常,彷彿身藏重大秘密,卻又似被統統封了口,個個當起了啞巴。

愈是如此,聶含璋愈發覺得事情詭異。

直到兩天後高慕雪出殯,聶含璋派了容嬤嬤等人前去肅王府弔唁,她們才匆匆見到聶含瑧一麵,從她口中知道了事情“真相”。

聶含瑧隻說是謝清蕪私下報複,因為身中劇毒冇有幾天活頭了,便一時想不開要拉著高慕雪一起下地府。在誰也冇有防備之下,謝清蕪成功報了仇,但也當場抹了脖子掛掉了。

再過幾天,關於謝清蕪的死訊便會在肅王府裡公開。當然,化名為青寇的謝清蕪被安上的死因是突發惡疾暴斃而亡,因不知其身患何疾,有無傳染性,屆時她的屍首會被肅王的人扔到城外的亂葬崗。

聶含璋聞訊肺都要氣炸了,聶含瑧口口聲聲喊著對此毫不知情,倒是把自己摘得乾淨。可這件事橫看豎看她都是受益者,保不齊謝清蕪就是被她的口燦蓮花給誘騙了,賠上了自己的性命卻成了對方的踏腳石。

聶含瑧肯說出謝清蕪的屍身埋於何處,算她還有點良心,大概也是怕若對方不能入土為安,屆時變成了孤魂野鬼纏著她吧。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謝清蕪從前有再多的不是,可人死如燈滅,也冇什麼好計較的,何況她又落得如廝地步,怎能不讓人唏噓。

聶含璋差人半夜偷偷跑去亂葬崗將謝清蕪的屍體搬了回來,可憐見的,屍體纔在那兒擱置了半天,就已經被野狗們啃咬得血肉模糊,四肢不全了。

隻輕輕看了一眼,聶含璋便不忍再看了。

謝清蕪這一生簡直就真是個大寫的悲劇,就連死狀都這麼淒慘,她真的有些同情這個女孩子了。

聶含璋吩咐人找來最好的仵作給謝清蕪縫補上殘壞的四肢,再為其化了妝容,全身換上一身新行頭,再裝入一副上好楠木的棺

材裡,將其悄悄安葬在了席家城外的一處田莊裡。

她現在還不敢為謝清蕪立碑,怕肅王府和高家的人會來破壞,隻盼著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到時自會帶席梟前來拜祭,併爲她親立一個墓碑。

想來到了那時,謝清蕪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高慕雪一死,聶含瑧本該是過著舒心日子的,可在對方的頭七之後,聶含瑧的日子卻變得難熬了起來。

原因無它,痛失愛女與胞妹的高太尉父子,將這筆賬算到了肅王頭上。於是忍氣等到高慕雪風光大葬之後,便撕下“一團和氣”的假麵與其轟轟烈烈撕開了,瞧那架勢,這對父子恨不得手撕了肅王似的。

肅王不願在此時與高家父子正麵衝突,心裡亦十分明白,高家父子所圖並非是要他認錯頂罪,而是要他給出一個明確的態度和交待。

說白了,高家人希望藉此讓肅王服軟讓步,給出承諾或可交換的利益,否則高慕雪就白白犧牲了。

像他們這樣的人家,不管是誰,總是難逃被算計和利用的命運,哪怕是死了,也得死得其所,死得有價值。

或許是高家父子從那日在場的太醫和穩婆口中打聽到了一些訊息,又或者是從連椒等人那裡聽到了風言風語,到了最後肅王迫不得已,隻好把聶含瑧拉出來替他背這個黑鍋,如此高家人纔算不鬨騰了。

反正在肅王眼中,不管謝清蕪表現得再無辜再冤枉,他也不信這事真的跟她冇有一點關係,隻是讓她對自己所做的事負責也是應該。

肅王以為,就算此事當真與聶含瑧無關,那也無甚關係。她一個妾室,為自己的宏圖大業做一點犧牲本也是理所應當,聶含瑧若是因此對他生恨和疏離了,那才叫做不自量力。

最後,聶含瑧被冠上了一頂在喪祭期間對已故王府主母不敬的罪名,被罰去了家廟抄經唸佛,麵壁思過以贖罪孽。

隻是這“禁足”令的時限並未言明是多久,或許是十天半個月,或許是一年半載,或許是更久……

聶含瑧含笑接受了安排,對將自己送進家廟的肅王非但冇有任何怨言,反而軟言安慰,說會在此潛心禮佛,等著肅王來接她回府,煞是體貼人意。

她的懂事識分寸,自然惹得肅王心生愧疚,對其愛憐之心更重,信誓旦旦地說,不過暫時委屈她一陣子,很快就會將她接回府中居住,到時還會晉升她的份位。

其實,這隻是聶含瑧的以退為進,同時也是一種自保。

高慕雪的死讓聶含瑧真正看清了身邊這個男人到底是何等的冷酷無情與自私,也讓她徹底清醒,對自已的丈夫最好是百依百順。

萬事均以其為先,為其考慮,哪怕是裝的也得裝得像那麼一回事;最忌諱的便是忤逆他的做法,與其背道而馳,否則將來的下場隻會和高慕雪一樣不堪。

肅王府的家廟雖就緊挨著王府而建,隻有兩牆之隔,但到底是建給“有罪之人”清修思過的,不可能好吃好喝地供著,否以何以體現出懲罰來。況且還有高家人在一旁虎視眈眈,做做樣子總是要的。

是以,聶含瑧在家廟的吃住待遇自然是差了許多,每日裡清粥小菜,與昔日在王府裡的山珍海味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彆。

再加上送去伺候家廟伺候她的那幾個仆婢裡頭,有一兩個是奉了高家人的授意特意跟過來的,平日裡冇少刁難和找茬。

為讓高家人消氣,肅王對此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聶含瑧隻能咬牙忍著,住進家廟纔沒幾天,很是吃了一些苦頭。

聶含璋聽聞她的境況也隻是會心一笑,認為一切不過是聶含瑧自作自受。她現在也無心去管對方的死活,大理寺對席克軒父子的判決公文已經下發了。

最後定下的“以收受他人錢財作假證欺瞞朝廷命官擾亂公堂,兼之誣陷朝中大臣”的罪名,並以此基準判刑的。

“罪人不孥,杖責五十,財產入官,流放西昌,永不入京。”

罪人不孥,就是不累及妻兒,查抄的家產也隻會是席克軒父子名下的,周氏和肖氏名下的陪嫁田產和財物都會有所保留。

這已是看在先帝國喪期間,大赦天下的輕判了。

聶含璋不知道容延是如何做到既能讓席克軒父子當庭翻供,又能讓三位主審官們一致接受這樣的結果的。

總之這樣一來,不僅徹底清脫了席梟和驃騎將軍府涉嫌販賣私鹽的嫌疑,又讓席克軒父子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可謂是皆大歡喜。

最值得高興的是,終於能夠甩開二房這幾隻煩人蒼蠅了,以後少了他們在京中給席梟添亂,他們大房從此就能過上舒心太平的日子了。

西昌乃苦寒之地,罪犯隻能為奴為婢被官差隨意差遣奴役,席克軒父子一直在京城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錦衣玉食的生活,一直都是被人老爺前少爺後地伺候著,如何又會做粗活、伺候人?

興許是預料到前路茫茫且艱險,獲釋的席克軒父子臉上並無半點喜意,前來送行的周氏和肖氏哭得亦是肝腸寸斷,彷彿這一彆就是生離死彆。

席克軒父子不忍妻兒跟著他們去西昌受苦,讓周氏與肖氏留在京城生活,待他們父子安頓下來之後,再讓她們前往西昌探望。

櫻歌尚小,肖氏護女心切自然是不願帶著女兒跟去受苦的,對此自然無疑異。周氏再是心疼丈夫與獨子,恨不得跟過去照顧他們爺倆,可也不得不聽從丈夫的話,在京城好好安家置業,這樣他們有朝一日若能回京,也有個著落。

得知周氏與肖氏冇走,聶含璋隱隱有些不爽,但很快就冇把它放在心上,二房一事總算圓滿結解,冇必要再為此浪費心神了。

有一點,聶含璋倒

是早就看得透徹了,周氏對她的“出手相救”確實並無半點感激之情,反而是怨氣十足。

周氏認為她並非有心幫忙,隻是敷衍了事,所以席克軒父子隻是堪堪免了一死而已,卻還要遭受大罪,這都是聶含璋不儘心故意報複的結果。

因此周氏認為,聶含璋和席老夫人欠她和肖氏一個交待,大房婆媳有責任照顧她們婆媳倆和年幼的櫻歌。

可以想象,當週氏理直氣壯地在聶含璋麵前大放這番厥詞時,她是何等地氣憤,氣得她失去理智,不顧身孕,直接抄起放在院子裡的掃帚,對著周氏一通亂打,將她打得鼻青臉腫,逃之夭夭。

她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像周氏這樣死不要臉的奇葩。她已經放了狠話出去了,以後若是周氏再敢進府騷亂,便見一次打一次,看她還敢不敢來。

周氏大概是被打怕了,又或者是當眾出了醜不好意思現身,接下來幾日倒是安生,乖乖地呆在自個的府第裡主持家計,偶爾哭一哭被流放的夫與子。

禍不單行。也不知是席克軒父子流年不利,還是老天報應不爽,父子倆才被押送出京三天,在行經水路時乘坐的船隻突然翻了,連船伕、一同行刑的犯人以及負責押送他們的官差也都一併淹死了,船上冇有一個活口。

噩耗傳來,據說周氏當場噴出一口鮮血倒地大病不起,隻剩下孤弱的肖氏一人主持大局。

這種情形下聶含璋她們便不好再袖手旁觀,免得被人說涼薄。她是孕婦,和白事有衝,當然可以不去弔唁和幫忙,席老夫人卻不能,她還是差了嚴嬤嬤和幾個能乾的丫鬟去幫助肖氏一起打理席克軒父子的身後事。

容延卻在此時來聶府拜訪了聶含璋,給她帶了兩個訊息。

一是,席克軒父子的遇難並非意外,而是人為。想置他們父子於死地的除了肅王也冇彆人了。

他們父子倆知道了肅王太多見不得光的事兒,又把對方交待的事情給辦砸了,還想輕易活命嗎?肅王當然是要殺人滅口以絕後患了。

這也隻能怪他們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二是,席梟和太子回京的訊息恐有泄漏,在進京路上多有阻滯,以致遲遲未到,或許這段時間京城和朝中將有钜變,讓她做好周全的準備隨時應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