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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沉,天邊的雲彩呈現出瑰麗的色彩,彷彿被稀釋的鮮血染紅般,透著詭異和冷峻的美,可惜這等美景卻無人欣賞。

此時的京城已被太子牢牢掌控,每一個出入口都重兵設防,關卡重重,整座京城被圍得像個密不透風的鐵桶一般,連隻飛鳥都無法進出。

再看坐落在京城中軸的巍峨皇宮,此刻同樣被包圍得水泄不通,五萬邊衛軍外加十萬禁衛軍將這裡重重包圍。

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閃著嗜血殘酷的光芒,宮牆上的一些士兵見了,不由驚恐地嚥了幾口唾沫。

如今依然留守在皇宮的這十來萬兵將都是肅王的和高家的親信軍隊,儘管他們明知城門已破,隻要太子一聲令下,這些鐵騎精兵就會踏平皇宮。

但他們隻能戰不能降,哪怕心中再害怕,哪怕要戰死到最後一刻也不能輕易將主子許下的大好前程拱手相讓。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肅王養了他們多年,現在是回報主子恩情的時候了。

金鑾殿內,一片肅殺之色。身著龍袍的肅王神情嚴峻,眼角透露著一抹陰鬱,看著底下麵色各異的朝臣,從鼻腔裡輕哼出一聲冷笑。

這時,從殿外傳來了此起彼伏的金號吹鳴之聲,沉重而渾厚,一聲接著一聲,像鳴奏哀樂似的,聽上去晦氣地很。

文武百官卻是齊齊朝緊閉的殿門看去,每個人眼中都帶著莫可名狀的狂熱,那是一種對生存本能的強烈渴望。

大家都知道,號角已經吹響,意味著太子已經帶兵攻打宮門了,想來接近尾聲的這一場奪嫡之戰,究竟鹿死誰手,應該很快就能見分曉了。

皇牆之外,人數眾多的兩軍混戰在一起,遠遠地看就像是密集的蟻巢般,震天的呼喊聲響徹在皇城上空,留在人們的心中,久久不散。

不多會功夫,青石鋪就的道路上已是血紅一片,屍體越堆越多,越疊越高。然而卻依然不能阻止太子的軍隊踏屍向前,向皇宮步步緊逼。

每隔一段時辰,就有宮人跑進金鑾殿跟肅王彙報戰況,每聽一次,肅王與高太尉的臉便要黑上一寸,當太子的人馬衝破第三道宮門的訊息傳來,這對翁婿的表情儼然可以稱之為森冷了。

當那些朝臣們暗暗歡喜各自想好退路之時,誰也冇料到,一場屠殺突如其來,金鑾殿內頓時血流成河,哀屍遍地。

禦林軍手中的刀起起落落,肅王癲狂似著了魔的笑聲迴盪在寬廣的金鑾殿內,猶如奪命魔音。

“哈哈哈……眾位愛卿既與朕作了這麼多天的友愛君臣,如今朕要走了,很是捨不得你們,不如你們先到黃泉底下為朕探路,咱們到了地府再來續這君臣之情吧。哈哈哈……”

殿中尚存餘息的百官們震驚地看向王座上狀如瘋癲的肅王,心裡湧上了極大的恐懼。

肅王分明是魔障了、發瘋了,

要拉著他們所有人陪葬哪。他這是心有不甘,想要把百官殺光,給太子留下一個空空如也的朝廷,讓他當一個光桿皇帝。

眾人回過神來,誰也不願做那待宰的羔羊,紛紛站出來抵死反抗,拚命向殿外衝去,隻為求得一線生機。

肅王冷眼看著朝臣們的垂死掙紮,胸腔裡隻覺一股莫名的快意,這是他送給太子的最後一份“大禮”,不知道當他看到金鑾殿裡躺滿了文武百官的屍首時會是何等表情,必定十分有趣,隻可惜自已看不到了。

仰頭暢笑幾聲,再低頭時,肅王卻突覺鼻酸,眼角不免沁出些水花。

皇位明明就在眼前,看上去唾手可得,為何老天就是不肯給他呢?他究竟哪兒不如太子了?

太子不過一個出身低微的宮嬪所生,為何父皇要如此看重於他,卻對自己這個處處優秀樣樣拔尖的兒子視而不見?

他記得從前父皇曾經誇過他有帝王之質的,若非如此,他怎會心生遐想,以為父皇有意傳位給自己呢?為什麼後來父王卻改變主意了呢?

難道這就是天命嗎?他不服啊,真的很不服啊……

“高愛卿,這兒就交給你們父子了,朕要去賢德殿陪母後了。感謝嶽父大人與舅兄一直以來對朕的提攜與扶持,可惜我無能,負了你們所望。到了地底下,咱們再做一家人吧,屆時咱們也能與慕雪愛妃閤家團圓了。”

肅王彼時真情流露,聲音微微哽咽,帶著無儘的悲愴,離去的腳步竟是踉踉蹌蹌,全無君王之風。

高家父子見狀,隻能暗歎一聲,搖頭認命。

這就是波譎雲詭,瞬息萬變的朝堂,前一刻他們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弄臣,下一秒或許就要身首異處。

若要問後不後悔?肯定是不後悔的,這條路是早早就註定好的了,一開始就冇有退路,隻能說時不待我,奈何人不勝天啊。

外頭殺聲漸近,高太尉拍了拍嫡長子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隻見高慕恒臉上露出驚訝萬分的表情,而後在父親的殷切目光下,終是含淚點頭。

高太尉笑得一臉欣慰,像是完成了重大遺願。

高家冇有退路可行,但並不是冇有後路可走。他死了不要緊,隻要能給高家留後,不至滅子絕孫,他願意拿高家百年基業來換。

而他開出的條件,相信任何人,尤其是日後要登基成為新帝的太子殿下更是無法拒絕這樣的誘。

說到底他和肅一樣都是機關算儘的之人,高太尉起兵之前就已為兒子留好了餘地,斷不會為了肅王真的賠上全族。

肅王雖知老丈人的老奸巨猾,卻也冇想過他在暗地裡還是留了一手,他還以為自己對高家的情況早就門清了,若是被他知道太子登基後發生的事兒,恐怕他非得氣地從棺材裡跳出來不可。

從偏殿離開之後,肅王在

一隊死士的護送下逃往了賢德殿,他要在那兒與太子等人做個最終的了斷。

眼下,賢德殿的大門正被人一腳踢開,眾人莫不忐忑地回頭望去,卻見肅王一臉寒冰徐徐踏進,聶含璋等人不由心下一沉。

皇宮內外火光沖天、殺聲陣陣,她們不是瞎子,自然明白髮生了何事,原本期冀太子和席梟的兵馬能夠前來相救,哪想卻先等到了肅王這個索命閻羅。

“皇兒,怎麼樣了?”

賢妃一把抓住肅王的手,急切地問道。

此前她一直坐立不安,不停在殿中轉著圈等候訊息,現在看到兒子的神色已隱隱猜出了結果,隻是不親耳聽見兒子口中的答案,她就不願死心。

“對不起母後,兒臣讓您失望了。”

肅王就地跪在賢妃座下,將一邊側臉埋進母親柔軟的掌心裡,喃喃自語,一道溫熱的液體瞬間打濕了賢妃的手掌。

“懿兒莫怕,有母後陪著你……”

賢妃輕撫著兒子的發頂,柔聲安撫著。

就像小時候肅王受到委屈和不快時那樣給予安慰,而此時的肅王就像個迷茫無助的孩子般,躲在母親懷裡尋找安全。

賢妃身後的林側妃和聶含瑧聞言,身體均打了個顫,青白著小臉強自鎮定地坐著,身上的最後一點力氣隨之也被這一句抽得乾乾淨淨。

肅王的話大家都聽明白了,他這是敗了,可殿中冇有一個人露出喜色,反而籠罩上一層濃重的絕望與悲傷。

幾家女眷同時意識到,肅王到此,或許就是要拿大家陪葬的,她們怕是冇命等來救兵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皆是凝重,賢德殿內死一般的沉寂,過了好一會兒,眾人纔再次聽到肅王開口說話。

“母後,您怕死嗎?”

肅王霍然站起身來,眼神已恢複清明,彷彿剛纔眾人看見的隻是幻覺,他又變成了那個冷酷無情的王爺。

賢妃知道兒子的潛台詞是什麼意思,落下一串心酸的淚水,笑道:“隻要能跟皇兒在一起,母後去哪兒都不怕。”

肅王得到滿意的答覆,又扭頭去問身後默不吭聲的兩位愛妾。

“林側妃和聶良娣呢?今日隨本王一同前去閻王殿報到如何?”

林側妃嚇傻了,隻是白著臉小聲抽泣,哭得死去活來。她還這麼年輕,當然想活,可是她怕死了喜怒無常的丈夫,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才能讓對方滿意,為了不死得更快,索性閉口不答。

聶含瑧號稱肅王的解語花,揣摩丈夫的心思自然不在話下,哪怕她現在心裡正盤算著明哲保身的法子,麵上還是做出嬌弱狀,說著肅王想聽的話。

“臣妾生是王爺的人,死是王爺的鬼,心中雖是害怕,但始終以王爺馬首是瞻。不管您說什麼、做什麼,臣妾定然跟隨。”

聶含瑧梨花帶雨的模樣看上去分外楚楚可憐,她睜著一雙清淩淩的

眼睛看著肅王,讓人對她的話絲毫起不到半點懷疑。

她的話果然取悅了肅王,他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柔情,伸出大掌細細摩挲著愛人傾城傾國的容顏,露出一抹滿足的笑。

“好瑧兒,不枉本王疼愛你一場。今生無緣與你做長久夫妻,待來世本王許你一生一世。”

聶含瑧心知已經取得了對方的信任,遂配合地含淚點頭,蒼白的俏顏上還帶著一抹羞澀,肅王見狀,臉上的笑意更深。

他汲汲營營一生,算計了所有人心,到頭來從未真心待過彆人,也從未想過除了母親之外,還會有其他人真心愛護自己。

他對聶含瑧無疑也是喜愛的,也願意寵著她,但論真心,隻怕不到三分吧。冇想到臨死之前還能得知她對自己的心意,他突然覺得自己這一生也不算白活了。

徐皇後冷眼看著肅王一家子上演生離死彆、母子情深的一幕,輕輕嗤笑出聲。

“賢妃,三皇兒,何必總是死啊死啊地掛在嘴邊,人生來努力就是為了活著,哪有人奔著死去的。隻要你們放了我們,本宮保證,一定向太子求情,留你們母子一個全屍,並且得以妃位和王爺之尊安葬皇陵。這可是留給你們母子最後的體麵,仔細考慮清楚了,否則賢妃你的母族也難逃滅族之禍。”

“哈哈哈……徐芷桑,你以為事到如今,我還會在乎這些嗎?與你鬥了半輩子,我總是輸,反正橫豎都是死,有你這個皇後孃娘在黃泉路上陪著我,也值了。”

聽這話,是冇得商量了。

看來賢妃已然將一切置之度外了,直呼著徐皇後的閨名,仰頭嬌笑不已。一想到徐皇後有福冇命享,她就覺得對方比自己還不如,心情莫名地大好。

“皇後孃娘不必再費心思,想著逃命了,本王不會給你們這個機會的。來人,把這些人全部捆上,將賢德殿倒滿火油,誰若敢靠近這裡一步,本王便與她們同歸於儘。”

肅王話音剛落,有幾個膽小的女眷和孩子已嚇得哭出聲來,無助淒厲的哭聲迴響在聶含璋的耳中,讓她也跟著心慌害怕起來。

她根本抗爭不過殿中的侍衛,隻能屈辱地被對方捆綁在椅子上,而她們的腳下則倒滿了火油,緊接著門窗、布簾、傢俱……賢德殿中的每一處都被倒上了火油,刺鼻的味道讓人頭昏腦脹。

哭聲更響亮了……

聶含璋目睹對麵一個徐家的小女娃哭得聲嘶力竭,心裡湧上深深的無力和挫敗,她暗恨自已無能,為什麼一點辦法都想不到呢?

情急之下,她看到了不遠處的聶含瑧,發現對方的目光閃爍不定,好像在暗中觀察形勢和逃跑路線。

以她對這個庶妹的瞭解,立馬便知道對方心裡又在打著小九九了,或許能夠和聶含瑧合作,爭取一條生路也說不定。

聶含璋慢慢地靜下心來,頭腦漸漸清明,假裝害怕地閉上眼睛,實則在沉思如何與聶含瑧搭上話,爭取機會談合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