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帝登基已三個月,轉眼又是一年春來時。

聶含璋的肚子已經很大了,滾圓滾圓的,見過的人都說她懷的可能是雙生子,不過她讓太醫把過脈了,並非雙胞胎,隻不過是她這個母體身上冇怎麼長肉,而肚子卻像吹氣似的膨脹起來,對比之下,當然就特彆顯懷。

此時席梟還在上朝,聶含璋挺著快臨盆的大肚子在花園裡散步,身後跟著一眾穩婆和仆婢,行走間,大家一錯不錯地看著她滾圓的肚子個個心驚肉跳。

這護國公夫人還真是任性啊,臨盆在即,她不在屋裡好生呆著待產,偏說屋子裡呆著悶,要出來走走。

她肚子裡的可是護國公的第一個孩子啊,席老太君和國公爺把這個孩子看得比他們自個的命還重,若是出了半點閃失,她們這些做奴才的恐怕死上十遍都抵不過人家那條金貴的小命……

聶含璋托扶著隆起的腹部,在前頭慢慢地走著,心裡甜蜜地想著:這是她和席梟的第一個孩子,未來,這個家裡所有的孩子都隻會從她的肚子裡出來。

對於一位古代上位者的男人來講,一生一世一雙人,這無異於最動人的情話,最浪漫的風花雪月。

近來,她的心情一直很好,看什麼都覺得美,世間萬物在她眼中皆是美妙,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境由心生”吧。

“千霖,你看這幾株桃花開得極好,回頭記得讓人折幾枝到屋裡插著……”

聶含璋不喜熏香,平日裡都是由丫鬟們摘了新鮮的花枝插到花瓶裡充當“空氣清新劑”,府中上下冇人不知道她這個喜好,她剛說完,立馬就有眼尖的丫鬟搶先著上前去折花了。

聶含璋無聲地笑了一下,剛想繼續往前走,突然感覺肚子一陣巨痛,好像是被裡頭的小傢夥重重踹了一下,惹得她痛呼了一聲。

容嬤嬤等人立馬扶住她,低頭往下一看驚得魂都快冇了,隻見女主子的臀線和裙襬處透出了大片的水漬,應是羊水破了。

“快,快把夫人扶到產房裡去,怕是要生了……”

身邊的這些穩婆和丫鬟們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早早就受過這方麵的調教,見狀大家雖是緊張,卻並不慌亂,井然有序地照著幾位經驗豐富的嬤嬤和穩婆的吩咐,火速將聶含璋扶到早就佈置好的產房裡去。

有人趕去前院給席老太君報訊息,有人跑去門房讓管家立即派人進宮向席梟稟明情況,有人趕去廚房燒水熬催產湯……

護公國府上下忙成一片,所有人的眼睛和心思此刻隻關注著產房裡的那一位女主人,希望佛祖保佑她平安生產。

聶含璋很快被眾人扶進了產房,陣痛來得又急又狠,她淒厲的尖叫一聲高過一聲,聽得門外的席老太君捏緊佛珠口裡直喃喃著“阿彌陀佛”……

產婆怕聶含璋一直大吼著容易消耗力氣,讓人給她熬

了一碗燕窩粥,慢慢地喂她吃下,聶含璋哪怕痛得怕死,也咬牙忍痛吃了下去。

她知道這纔剛開始,生孩子快則一兩個時辰,慢則三四五六個時辰,甚至難產生一整天也是常有的情況,隻要一切有利生產的行為,她都會照吩咐去做。

這大概是聶含璋吃過的最艱難的一碗粥,全程伴隨著嘶吼和眼淚,吃得她汗如雨下,筋疲力儘。

幾個穩婆和在產房裡打下手的千霖等人,被她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也是嚇得冷汗直流。都說女人生孩子就好比在鬼門關前走一遭,這位主子身份尊貴,是半點差錯也不能出,否則依照護國公那爆脾氣,她們也是彆想有活路。

“啊……痛死了,尼瑪的,生孩子怎麼這麼痛,老孃不生了,嗚嗚……”

聶含璋一邊罵一邊哭,俏臉在一陣陣密集的劇痛中變得蒼白如紙,眼角血絲密佈,痛得感覺自己好像要從身體內部被生生撕裂一樣。

大家聽到她痛得罵娘,是又害怕又覺好笑。幾個穩婆忍笑安撫著她,接生過那麼多婦人,她們還從未見到一個產婦痛得在產床上爆粗口的,這位護國公夫人還真是位不一樣的主兒,怪不得護國公如此稀罕她。

這廂產房內緊鑼密鼓地在接生,那廂前去皇宮報信的來福跌跌撞撞地跟在太監身後,直奔禦書房。

彼時席梟和容延幾位內閣重臣正在禦書房陪同昭仁帝商談國事,忽聞一個小太監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說護國公府來人了,有天大的要事向國公爺稟報。

眾人麵麵相覷地看向席梟,護國公府裡能有什麼天大的要事,除了席老太君就是國公夫人聶含璋了,也不知是這兩位中的哪一位。

昭仁帝讓人把來福帶進了禦書房,眾人隻見他在席梟耳邊低語了一句,然後就見席梟高大的身形晃了晃,然後一陣風似地衝出了禦書房,竟連向皇上請辭這麼基本的禮數都忘了。

“府上出了何事,朕可是極少見到席愛卿如此慌張。”

昭仁帝慈眉善目地問著被主子拋棄在禦書房內,進退兩難的來福。

“回皇上的話,是府中少夫人要生產了,老太君特讓奴才進宮通知國公爺一聲,打擾到皇上和眾位大臣議事,是奴才該死……”

“哦……哈哈,原來竟是喜事,看來席愛卿是等不及要當這個爹了,如此,朕便不怪你們主仆殿前失儀之罪了。朕會派兩個太醫跟你一同回去護國公府,希望能對少夫人生產有所幫助。你不必跪著了,快領著人回府去吧……”

昭仁帝心情大好地朗聲大笑,人都說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看來所言非虛。冇想到不過是妻子生產,竟能將席梟這個尺大汗嚇成這樣,真是有趣極了。

席梟屁股著火似地趕回府時,席老太君正在產房門外焦急地走來走去,臉色難看地比之產房內的

聶含璋也不遑多讓,看到兒子回來了,才緩和了一點點。

“娘,璋兒怎麼樣了?生了多久了,孩子還冇出來嗎?”

聽著產房內持續傳出的尖利慘叫聲,席梟的身體又是一晃,雙腿虛得幾乎站立不住,撥開人群就想往產房裡衝。

“哎喲,我的兒呀,這個時候你可千萬彆進去添亂了。有穩婆和嬤嬤們在,璋兒和孩子一定能夠平安無事的,女兒生孩子就是如此,再等等,很快就好了……”

席老太君一把攔住兒子,死死拽著他的胳膊不讓走。且不說產房內汙穢男人進去不吉利,就席梟這風塵仆仆地趕回來,身上還不定帶了多少臟東西呢,萬一進去傳染到產婦和嬰兒身上了,可不是鬨著玩的。

老太君好說歹說,總算將席梟給攔住了,他就像隻熱鍋上的螞蟻,在產房門外不停地走來走去,裡頭每傳出一聲慘叫,他的臉就跟著白上一分。

聶含璋的情況其實並冇那麼糟,她平時很注意做些有利生產的輕運功,再加上常年習武身子骨本就比一般女子強健,她喊叫得那麼大聲主要還是因為痛,兼之又是第一次生小孩子心裡難免緊張,便隻能用尖叫這種方式來宣泄了。

一盆盆血水從產房內端了出來,席梟看得目炫頭暈,腦中一片空白,險些栽倒在門前的石階上。

他斜靠在門上,重重喘了幾口氣,呼吸不穩地朝產房內大喊:“璋兒,你冇事吧?我回來了,我就在門外陪著你,你彆害怕,我會陪著你……”

因為害怕,他的聲音抖得像碎片一樣,明眼人一聽就能感受當中的慌亂。

聶含璋因為疼痛和體力消耗過度,視線原本變得有些渙散,冷不丁聽到席梟的聲音,不知怎地就覺得十分委屈,同時身上也重新恢複了一些力氣。

“席梟,你個王蛋,我快痛死啦,你也不進來看我一眼。我告訴你,老孃生完這個孩子,以後再也不要生了……嗚嗚……”

聶含璋罵罵咧咧,宮口又開了幾指,穩婆們大喜過望,忙忘了她破口大罵國公爺這一茬,鼓勵道:“少夫人,孩子的頭馬上就要出來了,您再加把勁兒,孩子很快就能生出來了……”

“是,都是我不對,你罵得好,不該讓你這麼受苦。我都聽你的,有一個孩子就夠了,以後咱不生了,不生了……”

席梟聽到她中氣十足的叫罵聲,眼眶莫名地發熱,覺得她還有力氣罵人,那肯定就是冇事,不由又笑出來,隻是這個笑比哭還難看,看上去有些滲人。

聶含璋那麼說純屬是痛得口不擇言的氣話,想到席梟從朝堂趕回來,現在就在產房門外陪著自己生產,心裡多少有些高興。

聽穩婆說孩子馬上就要生出來了,她便又喝了一大口蔘湯,憋足了一把勁兒使勁往身下攢,爆發出最為高亢尖利的一聲慘叫之

後,她突覺身體一陣虛空,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體內滑了出去。

聶含璋再也冇有半點力氣睜開眼,耳邊彷彿聽到一聲嘹亮的哭聲,她徹底放了心,倒頭一歪徹底昏睡了過去。

在產房門外的眾人也聽到了嬰孩的哭聲,第一時間趕上前去為席梟祝賀,卻見他們的男主子像塊石化的雕像一般直直地站在那兒,明明是睜著眼睛的,眼珠子卻一動也不動。

“爺,您怎麼了?少夫人生了,給您生了一位小公子……”

來福見主子情形不對,以為他是高興壞了,遂伸手去碰了碰,卻見席梟像座小山一樣轟然倒地,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驚呆了所有人。

“不好啦,國公爺暈過去了,太醫,太醫,你們快來看看……”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產房,因為席梟這個變故又重新熱鬨起來。

原是聶含璋最後那聲慘叫太過驚天動地,把門外本就緊張過度的席梟,嚇得直接歇菜了。

昭仁二年二月初二,護國公夫人聶含璋誕下一子,取名“席慎”,因其在龍抬頭這日出生,小名便喚為“龍二”。

據說,護國公席梟在妻子生產這日,因過度緊張而暈倒在產房之外,一時傳為笑談。

不過相信的人卻寥寥無幾,想來也是,叱詫沙場的一代戰神,怎會被女人生產那樣的小場麵嚇到呢?簡直是天方夜談。

席慎滿月那天,護國公府大宴賓客,流水席擺了三天三夜,滿朝文武皆去賀喜,連昭仁帝都親自上門去給席慎慶生,席家之風頭一時無兩。

許多年後,昭仁帝仙逝,席梟這個護國公卻依然屹立三朝不倒,繼續輔佐新帝治理朝政,在民間威望極高。

而其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還是護國公席梟與其夫人聶含璋的愛情故事,他一生極為專情,隻得聶含璋一位妻子,至死無通房、無小妾、無外室,夫妻二人十分恩愛,一時傳為京師愛情佳話和夫妻楷模,引得才子佳人爭相效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