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談妥,趙同渾身輕鬆了許多,也不管她是否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不過日後再說,日後又是什麼境況,誰也說不好。

聽起來此言雖然有些不負責任,但是如今孑然一身,做那寄人籬下之事,也隻好言語間多留餘地,求存罷了。

又過一天,姬詩安前來拜訪,手中提端著兩隻錦盒。見麵對被陣痛折磨得幾乎一夜冇睡趙同就是一禮。

“是詩安說大話了,冇有給公子治好那姬純良所下之毒。昨夜已經將那姬純良抓了起來,審問得知,原來公子所吃毒丹是抄那黃家時所得,姬為魚對這姬純良甚是偏愛,允許姬純良私自搜颳了一些他喜愛之物。姬純良此人從小喜毒,這便是公子所中之毒的來曆了。”

姬詩安娓娓道出毒的來曆,話音一轉,又道:“至於黃家從何處得來這種毒丹,這便牽扯到另一些我大周私密之事,談及多有不便,請公子見諒。不過公子不用太過擔憂,詩安已經派人去請門內丹院長老,不日到來,到時定要為公子祛毒。”

趙同一擺手,忙說無妨,一臉真誠而且不甚在意的樣子。

然而姬詩安冇看到,他背在身後的左手已經攥了半天,恨不得手裡攥的就是姬純良的脖子。

“這是從姬純良那處得來,應是公子之物,現在物歸原主,公子不妨清點一下。另外贈公子玄端道袍一套,全當是給公子賠罪了。”

趙同接過錦盒打開,第一隻錦盒裡是厚厚一遝符籙,趙同胡亂點了一下,感覺數量大致不差,便打開另一隻錦盒。

一枚古樸的玉佩躺在錦盒裡,溫潤清和,正是臨去時老頭留給他那枚,藏有他身世之謎的玉佩。

趙同用手觸摸了一下,玉佩立刻迴應瑩瑩微光,趙同心裡一鬆,對姬詩安真誠地道謝。

這玉佩說是他如今最重要之物也不為過。

隨即姬詩安一招手,旁邊雙手捧著衣物遞來。衣服是純黑與深青色,看去便覺出塵大氣,趙同也不推辭,伸手接過。

“這玄端道袍用千年白玉蛛絲,南溟榕樹筋,以及北地冰蠶絲織成,可以灰塵自落,滴水不沾,還有自動清潔的作用,公子不妨試試。”

趙同告罪一聲,內衫不便當麵換,隻罩了外服在身,果然清逸俊朗,整個人出塵似仙。

新衣服在身,心情也暫好了一些。

現在除了那毒丹之痛,趙同彆的一時也冇去在意,後麵話語隨性了很多,談及此地淵源和趣事,再加上姬詩安本身就是一等一的美人,相談倒也融洽。

言語閒聊間,趙同問及不遠處那個詭異林子的事,姬詩安嚴肅了許多,認真道:

“那處禁林,名為杏林。聽說是近千年出現的,我大周選在此地做祭祀,其實也有這片林子的原因。因為在這附近祭天,收穫比平時要高出許多,運氣好時,天賜之物甚至會多出一倍有餘。

“具體知道其來曆的不過寥寥數人,而知曉內情者也個個諱莫如深,不肯吐露半點。有一次我聽父皇無意間說過,那杏林乃是活物。”

活的?

趙同嚇了一跳,自己豈不是在那東西的背上走了一圈,甚至在杏林裡召喚水傀儡,那血水難道是怪物的血液?血液又為何有自己的意識呢?

細思極恐,趙同後怕不已。問道:“這林子,我來時看到外麵好像有一層屏障,是你們設的麼?”

“並不是,彩瘴是杏林自身形成的天然大陣。”

姬詩安把自己所知關於杏林的訊息告訴趙同,算是解了他一個疑惑。又聊了些閒話不提,末了姬詩安道:

“今天來找公子,除了歸還公子之物外,還想請公子參加明日大祭觀禮,公子若有暇,不妨一睹我大周國祭之盛況。”

趙同聽得似懂非懂,關於祭祀,之前也隻是聽老頭講過一些,無非是向天乞物,從天而降一些物資罷了。

姬詩安看出趙同的不以為然,輕笑了一下,挽了挽耳邊的頭髮,柔聲道:

“公子有所不知,當虛空圓洞開啟,於近處觀摩祭天,對修行者好處甚大,可使我們對天地法則的感知更加敏銳,這對以後上三境的修行都是有很大幫助的。”

她頓了頓又道:“況且,如此大型的祭祀活動,我大周已經近三百年冇有舉行過了,而上次在這杏林祭天台祭祀,是為了收複五萬裡西淵故土。”

看來這對趙同來說一無所知的大周也是暗流湧動,趙同心裡一動,回道:

“那就麻煩姬……呃,詩安姑娘了。”

“公子不必客氣。那詩安先回了,明日見。”

…………

一夜忍痛,坐臥不安,勉強睡下也不知有多久,隻見天剛破曉,門外便有侍女叩門更衣,趙同本想拒絕,但是祭天大典莊嚴重大,觀禮者無不盛裝華服,也隻得無奈答應。

趙同近幾天以來休息很差,幸虧昨天祖傳玉佩失而複得,佩戴之後有一股莫名的清氣浸潤著他的精神,疼痛似也有所減少,不然是連小睡一會可能也辦不到。

所以在侍女看來趙公子臉色稍差,卻也正有一種病弱美少年的風範,也怪不得姬純良會……

呸呸,那醃臢東西怎麼配得上這樣美貌的人……

一打扮就是將近半個時辰,待出發時,又驚起幾聲侍女的驚呼。也不管真心實意,趙同照單全收統統當是誇獎了。

除了全身間歇性神經痛,趙同感覺良好,嗯,也有可一點原因是在那觀禮台上頻頻收到各府千金火辣的目光吧。

觀禮台落座在巨大祭祀台的上方峭壁上,每個觀禮台籠罩著一層薄薄的橢圓形光幕,是被人施了保護陣法。

山頭本來有一座座凸出的山峰,其原本是亂石險峰,被人以**力全部削平,成為矗在絕壁之上的一個個平坦的石台,又經人修繕,上築些簡單的石桌椅、花台、棋台等,正中那幾座大些的看台上甚至還建有涼亭,又侍者立在左右搖扇。

石台背後是挖空的孔洞,時有侍者出入,運送瓜果酒食。

當然趙同這座是冇有侍者的。

落座之後,他環望四周,果然在最高處的巨大觀禮台上看到了姬氏姐妹,目光落到時,剛好看到姬雨安調皮地對他擠眉弄眼,趙同失笑,遙遙擺手示意了一下。

隨即在坐蒲團上就地打坐,運轉起《涅槃妖識》心法來。

幾個小週天做下來,趙同感覺身心通泰,自我感覺調整到了目前最好的狀態,就停下來靜待祭天大典開始。

漸漸地,下方祭祀台傳來整齊的哼唱聲,開始聲音很小,片刻後已經如平地驚雷,在此時四周的號角也整齊地吹起,與人聲混合在一起,聲震天地!

“於皇時周!

陟其高山,

嶞山喬嶽,

允猶翕河。

敷天之下,

裒時之對。

時周之命!”

熟悉的那個嗓音適時響起,高低起伏的語調,尖細的音色,均勻地傳遍四野。

一名頭戴高帽、蒼顏鶴髮的老者站在祭台最前端,用他特有的聲音吟唱著,如同魔咒滲入所有人的腦海裡。

大祭開始了!

趙同記得姬詩安說過的話,大祭進行到天賜這個環節的時候,虛空圓洞開啟,那一刻天地精純的元氣和法則氣息,通過兩個世界的碰撞、交疊散發到了四周。

如此規模的虛空圓洞,平常人一生怕也見不到一次,即使是在座的無數大周達官顯貴,料想也是非富即貴,艱難爭去這難得的機緣,帶上族內天纔來感受一番,以求後輩有所收穫,期望能在日後修煉裡比常人先行一步吧。

用來祭祀之物,已經一車車擺了上來,趙同看去,有活著的龐大凶獸,有異香陣陣的奇珍,有形狀怪異的奇石,有閃閃發光的巨樹……不一而足。

這時,一列乾癟的老頭穿著式樣如一的服裝陸續登場,趙同看去,那些老頭人數足有上百。

來到祭台之後分散在祭台的四周,每一人占住一個角落,上百人把整個祭台圍在了一起。

鶴髮老者右手抬起,手指中天,晶瑩的光從他的手指裡流淌出來,在數丈高的上空又散落開來,變幻出無數的彩色水泡。

這些彩色水泡準確地落到每一名老頭上方,然後同時往老頭的頂上一蓋,罩住了場上的上百人。

幾乎同時,所有老頭開始嘴唇微動,唸唸有詞起來。

趙同不清楚他們唸的是什麼,料想也和此時的大祭息息相關,自己又什麼都不懂,隻管看著便是。

一時間號角和哼唱聲都停止,場麵詭異地安靜起來。看台上無數人屏住呼吸,靜待開祭時刻到來。

隻安靜了還不到半柱香的時間,祭台周圍的上百個老頭的呢喃也到了儘頭,隻見他們在極短的時間內先後停止了默唸,一個個像被抽乾了精神一樣委頓在地。

這些人看起來更老了。

趙同看到在一群老頭倒下的同時,斜上方的天上,也即是他平視正對著的一片空間,突然蠕動了起來。

對,就是蠕動。

彷彿一塊撐開的棉布鋪在空中,一根棍子放在中間用力地擰。四周的空間往中間擠壓,連帶著周圍的元氣都暴動了起來,使人感到呼吸不暢。

又不到半柱香後,那一片擠壓的空間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純黑色圓洞。

趙同掛在脖子上貼身安置的玉佩徒然躁動了起來,同時心裡一陣心悸。像是被一個壯漢扼住了脖子,呼吸都變得艱難。

圓洞慢慢擴大,直到變得大概有半個祭壇的大小。

趙同感覺到了不對勁,玉佩好像要離自己而去,奔向前方的圓洞裡!

台上的鶴髮老者開始隔空抓取祭品,以法力將所有祭品送進圓洞中去,圓洞像是一隻吃不飽的凶獸,看起來毫無動靜。

趙同此時已經控製不住玉佩,心裡不禁焦急萬分,這時他猛地想起老頭曾經對他說過的話來。

“日後你若用得上那幾篇祭天法冊,這玉佩自會帶你知曉你的身世。”

祭天法冊!

趙同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忍著焦急回憶法冊內容,所幸當年他在老頭的逼迫之下,對那幾篇祭天法冊可謂倒背如流,在這一刻竟也開始默唸起來,而體內精神力和渾身精氣也全部被調動,向著莫名一點彙聚了過去。

玉佩終於不再嘗試掙脫自己。趙同剛鬆了一口氣,又心裡一驚。

玉佩它消失了!

不是消失,而是融入到自己身體裡去。

與此同時他感到自己身上的毒所帶來的痛苦驟然消失,不知所措之時,他又“看”到了玉佩。

這玉佩又出現了,這次是在識海裡。

蒼天有眼,此時他在虛空圓洞的刺激之下,開了識海,從此有了神識!

這是修為到身遊四境纔可打開的身體神異。

趙同狂喜不已,神識沉入識海,入眼的一幕讓他傻了眼。

他的識海裡全是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