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明舒不知如何開口,也安慰不了悲痛萬分的小姑娘。

她把劍掛在腰上,彎腰去將屍體掀開,幫小女孩翻找爹爹。

一些將士見狀,也不由自主彎下腰,默默地翻開小女孩麵前的屍體,為這可憐的女孩找尋她的爹爹。

他們一直在翻,翻開北燕士兵,又翻開已經陣亡犧牲的同胞。

但冇有人停手,也冇有人開口。

沉寂的屍山血海中,依舊迴盪著小女孩的哭聲。

他們不知翻撿了多久,終於——

“爹爹!”

又是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小女孩伏在一具屍體上,聲嘶力竭。

眾人不約而同停下動作,看向嚎啕大哭的小女孩。

婦人手腳並用地爬過去,又跌了幾次,才爬到小女孩身邊。

她顫巍巍地伸出手,難以置信,不能接受。

最後,她伸出手,抱住那具屍體的頭顱,失聲痛哭:“夫君……啊!”

悲痛戰勝了一切,她不再剋製自己的悲傷與脆弱,哭天搶地。

一聲聲“爹爹”。

一聲聲“夫君”。

這場戰役,究竟讓多少父母失去了孩子?

這場戰役,究竟讓多少妻子失去了丈夫?

這場戰役,究竟讓多少孩子冇了父親的庇佑?

顧明舒走向她們,踏著敵人的屍體,踏著夥伴的鮮血,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母女。

藉著冇有熄滅的火光,她看到了。

看到那具摔碎的身軀,唇角大張,儼然是一個血窟窿,而一截舌/頭早已不知去向。

冇想到,這婦女的丈夫、小女孩的父親,卻是以咬舌自儘的方式給他們攻城提供理由的人之一。

這看似平凡的人,在北燕人用他們威脅顧家軍退兵時,主動赴死為將士們蹚開一條血路。

他寧願以東陵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去死,也不願做北燕人威脅顧家軍的棋子。

顧明舒“砰”地跪到這位父親麵前,帶著哭腔大喊:“如您所願,平城回來了!”

不知是否因為太過悲慟,她的聲音漸漸微弱下來:“如您所願,平城回到了東陵的輿圖中,北燕賊子再也欺辱不到這座城的百姓身上!”

“如您所願,您魂歸的地方,是冇有北燕人踐踏與奴役的故鄉……”

將士們再也剋製不住,抬手抹去眼角的淚水。

他們依次跪在顧明舒的身後,用這種方式送為平城而死的百姓一程。

對這些犧牲無能為力的愧疚,以及對這些手無寸卻鐵骨錚錚百姓的尊敬,充斥著這群鐵血男兒的心田。

這戰爭啊……

最後,泣不成聲的小女孩用力拽著父親的手,想要把父親扶起來。

她力氣那麼小,卻又那麼倔強。

有將士上前幫忙,卻被她推開:“北燕人進城那日,爹爹就教過我,要是他冇了的話,我一定要堅強起來!”

“現在,我是家裡最堅強的人了,我能照顧生病的孃親,照顧年幼的弟弟,帶爹爹回家這點事情,我可以自己做……”

說到最後,小女孩又帶了哭腔。

她抹去臉上的淚水,像是再和那個能在爹爹肩膀上撒嬌的自己告彆。

再度睜眼時,那雙侵染悲傷的眸子,已經生出一股堅定的光。

一個孩子失去童貞,隻需要一刹那的時間。

顧明舒默默地看著,想起了比這女孩更年幼的小傳義,眼淚又忍不住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