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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山穀之後,再是另外一道山穀,綠龍山脈綿延不斷的山區,在這裡你很難看到考林北方夏燼高塔附近那樣陡峭的山壁,但風景更甚。

銀色的月華從夜空中傾灑而下,照在山穀中茂密的植被上。岩石凝結成奇怪的拱狀形態,彷彿奔騰的野馬,使此地有一個形象的名字——駿馬門。

岩壁在月光下呈現出一種蒼涼的赤灰色,彷彿含氧化鐵的凝灰岩,上麵似曾有一些凹凸不平的花紋,但早已為時間抹平。方鴴從灰岩先生背上下來,一個人立於此地岩壁邊,用手觸及那些古老石板冰冷的表麵,迴應來的感覺像是穿越了千年的時光,傳遞著一個時代之前的古老故事。

但那隻是一個錯覺,因為蛇人帝國存在的時代遠比一個時代還要久遠。

它們的帝國在努美林精靈出現之前就已經統治著廣闊的大地。今天聖休安的蛇人自稱為辛薩斯,據說這個含義不明的蛇人詞彙,就是它們早已逝去的古老帝國的名字。

而與埃索林之災後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努美林精靈不同,蛇人時至今日還生活在艾塔黎亞,在聖休安角與努美林森林之中,隻是它們早已遺忘了過去的輝煌,對於那個久遠帝國的記憶不存點滴,在叢林之中維持著古老氏族、母係社會的原始組織方式。

隻有在它們神秘的巫術與祭祀儀式之中,才能依稀看到一些過去的風采。

方鴴靜靜站在山穀之中。

擊退了血之盟誓的旅團之後,眾人終於來到這裡,這片蛇人帝國遺蹟的入口。彷彿是忙裡偷閒,他向大夥兒請了個假,想要一個人看看這個消失在曆史長河之中古老帝國的風采。

他一個人沿著山穀前進,月光照在山壁之上,勾勒出它原本的奇形怪狀。赤灰色的岩壁,層層剝離,內裡像是蘊含著什麼東西。

而原本的建築幾乎已經看不出形狀,它們碎裂在紅色的砂岩之間,或者那些砂岩本身就是它們的一部分,上麵再蔓延生長出藤蔓與灌木。

自然的生與死,在這文明的屍骸上不知堆積了多少個年代,不過方鴴來這裡並不是想要一探究竟,他隻是對這個古老的帝國懷有巨大的好奇而已。

很多學者都對這個古老帝國懷有很大好奇,隻是有關於它的調查幾乎停滯,因為連蛇人自己都忘記了自己的文字傳承,與之同期的努美林本身也是一個巨大的空白,少有的蛇形文字,而今也難以找到對應的比照。

因為這個沉睡於森林之中的文明,也隻能慢慢消失於藤蔓環繞之下,曾經宮闕崩裂成石板,石板再化作沙礫,最後蕩然無存。

方鴴忽然覺得自己有幸於在它徹底消逝之前,還能看到它的最後一麵。

他靜靜地看著這片沙礫與碎石。

碎石並不能告訴他答案。

但能講述過往的故事。

他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腳步聲,回過頭,才發現竟然是孤白之野。這位聽雨者旅團的現任團長,指著山穀的另一麵對他說道:

“那裡就是遺蹟的入口。”

方鴴楞了一下,才向那個方向看去。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赤灰色的山壁背後,有一排人工雕琢的立足,它們彷彿指引人通向一個方向。在那裡的儘頭,山穀之中豎立著兩具高大的蛇人石像,隻是一具少了頭顱,一具少了右手,但長長的尾巴,與細密的鱗片,還是指出它們雕刻者的身份。

石像背後,是一扇巨門。

那門宏偉得像是把守著整個山穀,要仰頭才能一睹全貌,門被推開一條縫隙,但已足以容四五人並行通過。它厚達一米以上,不知是用何等的手段才能雕琢出此等巨物。

巨門上方開了一個缺口,但總體儲存完好,上麵是巨幅的雕刻,數千年時光之後而今依舊清晰可見。兩邊山壁上同樣是浮雕,繪製出這個古老帝國昔日的榮光。

這不是方鴴第一次看蛇人的壁刻,在社區上有很多相關的資訊,那門扉之上從正中央天空垂下的星辰,猶如彗星狀。叫做安德隆,塵世巨蛇之尾,辛薩斯神係之中的主神。

努美林精靈稱其為災厄之形,因為有學者認為那就是蒼翠,但從壁畫上蛇人們的表現看來,那似乎並不像是滅世之災的征兆。

不過蛇人們的確認為塵世巨蛇的安德隆,既是生,也是死的象征,象征著一個循環。

因此壁畫之上一麵生一麵死,左邊是辛薩斯的興起,右邊是第一紀元的終結。

有限的資料證明艾塔黎亞的第一紀元終結於第二禍星蒼翠的降臨,那或許是一枚從天而降的隕石,或者彆的很麼東西,它不但擊沉了埃索林,還帶來了黑暗生物。

但辛薩斯蛇人雖然留下了這個關於紀元之末的預言,其帝國本身卻在第一紀元的中期就已分崩離析、灰飛煙滅,它們經曆了什麼,時至今日人們仍舊不得而知。

方鴴向左看去,帝國從一團黑暗的火焰之中誕生,那是蛇人的火之王座。蛇是冷血動物,但蛇人們卻瘋狂地崇拜火焰,然後是七王分裂,這是少數先進艾塔黎亞與地球學者可以確認的幾個事件,那之後就是無法確認的漫長的戰爭。

直至帝國灰飛煙滅。

“那下麵是一條古代通道,穿過蛇人帝國的地下遺蹟,抵達山穀的另一端。那裡就是龍之巢,佩魯聖穀的試煉之地。”

孤白之野看著那扇門說道。

“那遺蹟下麵有什麼東西嗎?”方鴴問道。

孤白之野搖了搖頭:“那下麵就是一條通道,我曾經親自去過。有人說下麵還有一條通往更深層地下的道路,不過我冇見過。”

他看了看那扇門:“或許有吧,其實佩魯聖穀那片遺蹟地下的試煉地,也是一片開闊的地下空間。它真正被人們探索出來的,不過是一片很小的區域而已,在更深的地方,誰也說不好有什麼東西。”

“或許是死寂區,或許是一位長眠已久的神祇,有人在那下麵聽到古怪的竊竊私語,但人們返回之後,述說的都是不同的事情。”

“一位長眠的神祇?”方鴴問道:“是說蜥蜴人那個複活的神祇的事麼,我聽說是一個冒險團在地下發現了它的遺體,那之後遺體不翼而飛,但具體誰也說不好薩魯斯是否真的已經複活了。”

“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比我還古老,誰知道?”孤白之野答道:“不過關於芬裡斯地下有一位蛇人神祇的傳說由來已久,它最早是從聖休安角的古老蛇人氏族之中流傳出來的,據說夜蜥人在這裡就是為了尋找到它。”

“你知道,”他答道:“它們的信仰傳統其實和蛇人是很一致的,有人說它們曾經是蛇人帝國的奴仆。”

“那它們豈不是很懷念奴仆的生活?”方鴴一臉無語。

孤白之野攤了攤手。

艾塔黎亞本來就是一個這樣的世界,這裡充滿了光怪陸離的傳說,兩個紀元的曆史的遺留,在這裡留下了太多太多未解的謎題。

而傳聞經由口口流傳之後,誇張放大,有些本就無法再令人取信,隻是誰敢說,一個荒誕的傳說背後就冇有真實的資訊?

方鴴看了孤白之野一眼,他先前和對方說了一些關於飛馬橋一戰的事情,他不清楚對方的看法是怎樣的。但人或多或少會對自己的失敗在意,因為他也不清楚對方是不是會有些不滿。

但孤白之野臉上一臉淡然,彷彿對什麼都不在意。

過了一會,他才說道:“格蘭特讓我來告訴你有關於我們和血之盟誓的事情。”

這句話才終於讓方鴴確定了對方的來意。

“我也很好奇,”他問道:“你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說來話長。”孤白之野答道,他神色有些低沉,想來公會的事情其也不是毫無察覺。但有所察覺又如何,像是俱樂部高層集體消失這種事情,過去也不是冇有發生過,原因林林總總,但對於艾塔黎亞內的公會來說結果無非隻有一個。

像是聽雨者這樣的情況比較特殊,與外麵俱樂部的聯絡斷絕之後,第一世界內的公會還保持著相對完整與獨立,照理來說,超競技聯盟應該早就找上門來。清點公會資產,或者凍結,或者轉賣。

除非聽雨者俱樂部不是因為負債的原因,或者說投資人根本冇有追究,但這怎麼可能,聽起來就令人感到匪夷所思。這也正是方鴴感到一頭霧水的地方。

不過孤白之野並冇有立刻談起這個問題,隻說道:“你還記得之前和我說過的事情嗎?”

方鴴楞了一下:“哪一件?”

“R,你還記得他嗎?”

方鴴點了點頭。

他大約是在三年之前,在社區之上遇到的這麼一個人,對方的ID就是一個單獨的字母R。機緣巧合之下,那個人教導了他不少東西,其中就包括很多戰鬥工匠的相關技巧。

他其實心中很感激對方,因為要不是這個偶然,他未必真能在成為偷渡者之後,自學成為卡普卡工匠學徒的一員。他有關於戰鬥工匠最基礎的瞭解,基本上都是在那個時間段成形的。

不過他一開始也冇有想到,這個簡簡單單的ID,會和十年之前他所熟知的那一戰聯絡在一起。前後兩個相同ID的使用者,竟然會在網絡上是同一個人。

而他也是偶然間與對方討論飛馬橋一戰時,才隱隱確認這一點的,雖然對方從來冇有親口承認過。

他不由看向孤白之野,想看看對方要說什麼,因為對於那個人,他心中也充滿了好奇。不僅僅是十年前的一切,更因為正是那個人,告訴了他他在空間感知上具有獨特的天賦。

他也更想知道,為什麼對方在說了這句話之後就會忽然不告而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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