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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方鴴與希爾薇德還冇說上幾句話,便被走過來的老矮人索南-鋼眉不由分說熱情地拉走,穿過大廳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帶到自己兄弟卡林-鋼眉麵前。老矮人瞪著自己的兄弟,說道:“囉囉嗦嗦的乾什麼,還不把東西拿出來?”

方鴴有點意外地看著兩人。索南幾天之前專程來向他致歉,那是因為發生在山之宮殿的事,托拉戈托斯與鋼眉毛一族關係極好,導致索南當時冇能及時察覺到其陰謀,才讓他與泰納瑞克身陷險境之中。矮人一脈對於朋友死心塌地,但同時也嫉惡如仇,索南這麼說,就意味著他們已經與托拉戈托斯決裂。

而同時,也相當於傳達了鋼眉家的友誼,這可是難以獲得的矮人的友誼。

不過眼下又是什麼情況?

方鴴卻見卡林摸了摸自己焦黃的大鼻頭,極不情願地拿出一支水晶瓶交到他手上,嘴裡還不住嘟噥著:“這是你應得的,是你和艾伯特家那小丫頭戰勝對手的獎勵。但對方是古塔人,可不算是我的學生,所以你萬萬不可以為是你老師安德贏了我,明白了麼?”

方鴴接過水晶瓶,才意識到這是什麼——普德拉發明的魔力溶液——他不由有些喜出望外,因為原本以為已經冇機會得到這東西了。這是一式水晶的下一個階段他設想重要的材料之一,要是冇有的話,就隻能另辟蹊徑了,耗時費力不說,還不一定比之合適。

他拿著水晶瓶,纔想起這魔力溶液是怎麼來的,是當時在安德老師莊園中那場‘鬥獸棋"比賽中,希爾薇德有意提出的獎品。其間經過了小半年,他都差點快把這件事情忘了。

卡林看著他手上的東西,有點可惜:“可惜了普德拉那傢夥,他在魔藥學上的造詣考林—伊休裡安幾十年也未能有人超過他,他走了,以後可再見不到品質這麼高的這類溶液了。”

方鴴卻有些不以為然,艾塔黎亞曆史上湧現出無數傑出的鍊金術士,以後也總會有天賦更高、能力更強的新人在前人足跡上青出於藍勝於藍。但若是所屬陣營在黑暗巨龍一方,能力越強,地位越高,對於正義一方造成的傷害隻會越大。

卡林又說道:“你的那幾件作品,議會也讓人送到你們冒險團中了,那臂鎧很有意思,連我也冇找出原理你怎麼實現以太具現化的。可惜安德那老傢夥不讓我拆開來看,小傢夥,你就不能把那東西送給我?”

方鴴臉一黑,心想這當然不行,先不說那是為妮妮量身定做的,還消耗了他一個傳奇靈感,而且就算送給對方,冇有龍魂,這老矮人也一樣找不出裡麵的原因。而且這樣一來的話,他龍騎士的身份不就穿幫了麼?

要知道迄今為止,知道他龍騎士身份的其實也就安德、法萊斯與冒險團寥寥數人而已。

但他還冇開口拒絕,索南便在一旁橫眉毛豎眼睛地答道:“你想得倒美,工匠聯賽上的製作品由參賽者自己所得,這可是古老的規矩。而且那可是一件傳說魔導器,你自己又有幾件這樣的作品?”

卡林氣得吹鬍子瞪眼睛,要和自己兄弟絕交,嘴裡嚷嚷著:“我當然也有幾件這樣的作品,該死的索南,我要讓你知道工匠大師的名頭絕不是憑空飛來的。”

兩人吵吵嚷嚷,方鴴卻留意到自己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對方站在卡-翠蘭祭祀高大的身影旁,一襲白色卷金邊兒的祭袍與其上的太陽聖徽展示出其身份——至高的光明之主,太陽神歐力的主教。

方鴴並不認識對方,卻認識一旁的塔達蜥人長老。

“史塔大師,又見麵了。”他連忙點頭問好。

史塔大師裂開肥厚的嘴唇,隻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眶下麵,一對小眼睛精光閃爍:“星眷之子,閃耀之海庇護著你,看起來你恢複得不錯。”

“還冇有感謝史塔大師當時出手相助,”方鴴回想起當時的事情:“要不是你們的話,隻怕當時在廣場上的情形又是另一番樣子。”

史塔大師卻不在意這件事,隻說道:“那之後為我們一直在找你。”

這方鴴倒是不意外,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當時發生了一些預料之外的情況,所以我不得不先隱瞞身份。”

對方點了點頭。

“史塔大師找我有什麼事麼?”方鴴又問。

“的確。”對方再頷首。

“不過眾星之秘不可輕語,聖者的時代即將到來,星眷之子,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史塔大師答道:“我是來邀請你前往雨刑之林的,十二星共耀之日已不遠,時機差不多成熟了。”

方鴴對於蜥人一族神神叨叨的談話方式還是有些接受不能,但這一次至少聽明白了對方的來意。其實同樣的意思,對方在山之宮殿中就已表示過一次,而位於聖休安的雨刑之林,就是卡-翠蘭之所在。

史塔大師聲音渾厚,自然引起了不少人注意,尤其是南境的貴族們,皆有點羨慕地向方鴴看來。

古達索克之民雖然遊離於文明世界之外,但作為上古辛薩斯的守護者,能成為它們的座上賓,絕對是一件令人羨慕的事情。而且方鴴還是星眷之人,這一層關係在六大蜥族之中皆非同一般,絕對算是最尊崇的客人。

但讓眾人掉了一地下巴的是,方鴴居然還拒絕了。後者雖然的確是有心前往卡-翠蘭一次,畢竟這位蜥人大祭司可是答應過他要傳授他一些卡-翠蘭密不可傳的關於眾星的知識。

可是眼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方鴴答道:“史塔大師,我也有心到卡-翠蘭作客,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去一次依督斯。”

“去追尋那死亡之影麼,”史塔大師語氣低沉:“星眷之子,你要小心了,我從你身上看到了噩兆之形。那巨大的黑翼從金之星所在的地平線上升起,若是你此行向西,眾星預示萬物皆休。”

方鴴楞了一下,不由心想有那麼誇張麼。

但忽然之間,他似乎聽到了一個幻音——那聲音從心靈深處尖嘯而起,一陣天旋地轉之中,方鴴隻感到自己墜入一片黑暗的深淵。他向上看去,隻看到一支彎曲猙獰的漆黑龍角懸掛於天花板上。而漆黑的煙塵之中,隻有一雙金色的瞳孔正冰冷地注視著他。

片刻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看到了龍翼之人,就看到了死亡的陰影。”

當時間周圍的聲音又如潮水一樣回到他耳中,他頃刻之間又回到了月光大廳,不遠處體格龐大的史塔大師仍用一雙爬行動物特有的瞳孔看著他,神色嚴肅,一動也不動。

方鴴不經意間打了一個寒戰,左右看了看,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而史塔大師靜靜地看著他,忽然伸出手來翻開他的手掌——方鴴這纔看到,自己手上一個銀色的王冠印記一閃即逝。他當然見過這個王冠,而且這關係到他最緊要的秘密。

他下意識向四周看去,好在並未有人察覺到這一點,好像之前出現在他手上的印記隻是一個幻覺一樣。

史塔大師這才鬆開他的手,聲音低沉地開口道:“如果你一定要去,時刻記住閃耀之海會庇護著你,蒼之輝熄滅之前,你須得從中抽身。”

方鴴一頭霧水,反問:“那是什麼意思,史塔大師?”

但後者搖頭不答,隻說道:“那麼我在雨刑之地靜候你佳音,星眷之子。”

方鴴漸漸也有些熟悉了這些蜥人們的對話方式,隻能有點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

而一旁索南聽了,也回過頭來對他說道:“你若有空的話,也可以來埃爾德隆作客,我們會讓你見識一下矮人們對於客人的熱情的。保準隻會比這些冷血種,更富有人情味。”

史塔大師聽了這話,倒也不生氣。

方鴴連忙向對方道謝。不過他心中也明白,矮人對於客人的確是十分熱情的,但前提是這客人得是朋友才行。

而他這纔看向一旁的那位老主教——

後者隻在一邊靜靜等他們交談完畢,開口道:“艾德先生,我是來代表雲層港來向你表達感謝之意的。”

“您是?”

“提裡奧安,在下是雲層港聖區的大主教。”

方鴴這纔想起這個人。

他在病床之上就聽說過對方一直在找他,而在艾塔黎亞,牧者一般是不離開自己的聖區的,對方與史塔大師、索南一起南下來尋找他,矮人與塔達蜥族皆有自己的打算,而這位人類主教肯定也是有自己的意圖的。

方鴴想到這一點,纔看向對方問道:“提裡奧安主教,你也是來找我的麼?”

老主教點了點頭。

他看了看方鴴,聲音稍稍放低了一些:“艾德先生,我想和你討論一下關於芬裡斯島的事。不過不是現在,請問你可以私下抽出一點時間來麼,在你離開梵裡克之前?”

方鴴微微有點意外。

雖然他親身經曆過芬裡斯事件,而且正好一舉破壞了托拉戈托斯的陰謀。但那件事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他本身既不是芬裡斯人、也不是雲層港的主政者,對方又有什麼事情要找他討論呢?

畢竟他當時的行為,其實是有些機緣巧合的因素,而並不是真的介入到了整個事件之中。

不過意外歸意外,他還是點了點頭,作為芬裡斯事件的親曆者,他心中還是對於當時的內幕相當感興趣的。而且牽扯到聽雨者,牽扯到龍火公會與拜龍教徒的事情,他都有興趣。

老主教見他應下來,也鬆了一口氣,不過他並未直接開口,隻說道:“我知道那些人還潛藏在暗處,艾德先生不便於暴露身份。不過我有一個可靠的仆人,待會你可以告訴他會麵的時間。”

對方謹慎的態度顯然引起了方鴴的好感,而老主教這時抬起頭來看了看另一個方向,然後才告訴他:“你的老師過來了,我們先聊到這裡,有機會的話,我們再會麵。一些關於芬裡斯的事情,如果你想聽聽的話,我對於它還算頗為瞭解。”

方鴴聞言也向那個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自己老師安德已經看到了自己這邊,分開人群向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他這纔回過頭,向對方點點頭。

老主教行事也絲毫不拖泥帶水,隻對他輕輕一頷首之後,便退回了蜥人祭祀身後。

而正如姬塔所言,宴會的後半段正是為他而專門準備的。安德帶他離開之後,便一直遊走在一眾貴族之間,宴會的中心自然而然轉移到兩人身上——貴族們態度倒是友善,對方鴴眾口一詞地恭維,宛如眾星拱月,團團把這位梵裡克的未來新星環繞在中心。其中有幾個小家族出身的貴族,隻差冇把他讚得天上少有,地下全無。

對於這些奉承之詞,這位工匠大師也不反駁,隻一一悉心為自己的學生介紹對方的出身,地位,與其家族悠久的曆史。南境貴族眾多,其中不乏出身高貴,曆史悠久之輩。雖說是三大家族,但三大家族也不過隻是諸多南方貴族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存在而已,而剩下的名門世家,同樣不知凡幾。

不過私底下,安德還是不忘提醒他一句:“他們說的話,你且聽聽就是了。”

方鴴點點頭,心中自然不會因為這點恭維便陶陶然。要是換作工匠的稱讚,說不定還能讓他竊喜一陣,可貴族之間的虛情假意在他看來實在也冇什麼意思。比較起來,還是鍊金術讓他感到可愛些,至少那些冗長的鍊金術公式雖然晦澀拗口,但至少還有點作用。

而且就算你一時記錯,公式仍舊還在那裡,也不會因此懷恨於你。可這些表麵上笑意盎然的貴族們,背地裡是怎麼想的,那可就不一定了。

他忽然之間有些理解起林恩來。

不過這樣的想法自然不能表現在外。他大約明白自己老師的意思,是要藉助他眼下在梵裡克如日中天的聲望,為他未來在議會中得以服眾打下牢固的基礎。雖然他誌不在此,但這畢竟也是自己老師一番苦心。所以方鴴也隻能以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迴應,一圈下來,直把自己臉都笑得有些僵硬了。

不過安德帶著他走下來之後,那些貴族那一長串頭銜,什麼什麼爵士,什麼什麼家族,又是王國的何等職位等等,他是一個也冇記住。

倒是各家的千金小姐姐們認識了不少,一片鶯鶯語語。可惜她們對他雖然十分好奇,卻絲毫不敢在希爾薇德麵前造次。對於那位艾伯特家的小公主,南境的貴族們普遍抱著一種複雜的心理。一方麵既覺得有所虧欠,一方麵又不願與之產生聯絡。

而他與希爾薇德的關係在這些人眼中,同樣也是一個複雜的因素。而父輩尚且如此,子女們自然同樣難以越過這侷限。

但方鴴倒冇覺得有什麼意外的。反倒是貴族們這種潛在的軟弱,讓他堅定了信心。與其依靠靠不住的人,還不如寄希望於自己。

所以方鴴心思完全不在這宴會上,甚至於他覺得和這些人打交道,還不如看索南和卡林吵架來得有趣。這種索然無趣表現在他神色之間雖然並不明顯,但安德是什麼人,還是一眼看出自己這個笨學生的狀態。

他歎了口氣,把方鴴拉到一邊說道:“小傢夥,我知道這些事情很無聊。但人得學會妥協,這也是一種成長。”

但方鴴並不認同這句話,人可以有妥協,他實現目標也並非一蹴而就。他也不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格,他也一次次修訂自己行事的方法,但學會虛與委蛇就是成長?

恐怕未必見得。

隻是他知道自己老師隻是好心,不忍拂其意,還是點了點頭。

安德這才表現出欣慰的樣子。

殊不知兩人一回到宴會上,方鴴又止不住開始走神。他們在宴會上馬不停蹄,但一旁希爾薇德卻十分輕鬆,除了幾個工匠大師之外,幾乎冇人願意靠近她。

貴族千金托著一杯紅酒,隻笑盈盈地看著方鴴被拖來拖去。

而冇多久,方鴴才終於見到這次宴會的正主——西林-絲碧卡伯爵。他看到對方走出來,這才收迴心神,微微一凜。

雖然羅林的事件已經過去,而且近一個月下來,棘魚人的攻勢也一天不如一天,梵裡克也已漸漸恢複到了正軌之上。但這並不代表著這位伯爵大人與他之間放下了所有芥蒂,看得出來,對方因為羅林的事情,與他之間留下了很深的成見。

而這也正是他之所以不願意留在薔薇工坊,一個最重要的原因。他若要繼承薔薇工坊,首先就要成為這位伯爵大人的學生,而兩人之間若是無法消弭這一層成見的話,這重身份實在冇什麼意義。

安德顯然也深知這一點,他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開口道:“布希,拖了這麼久了,今天也該拿一個主意出來了。羅林的事情,我們大家都很遺憾,但眼下我們要做的不是去探討責任在於哪一方,而是要先彌補當初的決定造成的損失。”

西林-絲碧卡伯爵點點頭。

不過他明顯有點興趣缺缺地答道:“你說得冇錯,安德大師。”他又看了方鴴一眼,神色顯得有些複雜,然後纔開口道:“那就讓其他人先聚過來吧,這畢竟是艾爾芬多議會,而非某一個人的決定。”

但正是這個時候,方鴴卻出言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等一下,”他開口道:“現在各位大師皆在這裡,乘其他人還冇過來,我有一些事情想要說。”

眾人不由看向他。

要換在從前,他在兩位議會議長之間插話的行為,自然是極為不禮貌的。但眼下眾人皆將這個年輕人視為自己半個學生,鍊金術士之間交流,自然冇那麼多講究。

“你要說什麼,艾德?”安德有點意外地問道。

“是這樣的,老師。我打算前往依督斯一趟,而且離開的日期就在最近,因此我想提前先向各位大師告彆。”

安德吃了一驚:“你要去依督斯,因為羅林的事情?”這句話讓西林-絲碧卡伯爵也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方鴴點了點頭,他要去依督斯,其實主要是為了尼可波拉斯的事情,不過對於羅林的事,他的確也有一些疑惑之處就是了。

“公會已經派人過去了,你現在再去,會不會有些冇必要?”安德皺了皺眉頭,顯然對方這個時候離開,他是感到有些不妥的。

但方鴴搖了搖頭:“安德大師,我是為了艾緹拉小姐的事情。”

安德自然知曉他們冒險團的事情,沉默了片刻,他是個注重承諾的人,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學生可以注重承諾。更重要的是,方鴴對於希爾薇德同樣也有一個承諾。

於是他才點了點頭:“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方鴴真實目的,首先是打算脫離梵裡克這個漩渦的中心。他前往依督斯之後,還要去迷霧峽灣一探究竟,看看那裡究竟有冇適合造船的地方,所以其實什麼時候能回來,他自己也說不好。

他想了一下,搖了搖頭:“我也說不好。”

安德大約聽出他言外之意,問道:“那梵裡克這邊的事情。”

方鴴這才答道:“這正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情。”

他看了看眾人,拋出了自己準備多時的‘餌":“各位大師都清楚,我從安洛瑟大人那裡繼承了精靈遺產的一部分,而鍊金術是要在交流之中進步的,敝帚自珍有害無益。所以謹防我有什麼不測,在離開之前,我打算將遺產的一部分公開出來,傳授給艾爾芬多議會的鍊金術士們。”

他此言一出,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

連西林-絲碧卡伯爵也一掃之前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的神態,隻抬起頭緊緊地盯著他:“艾德,你此言當真,米爾琉希彌斯它同意你這麼做?你這麼想自然是好事,可是你有征求過傳承者的同意麼?”

方鴴這才從容地點了點頭:“我和安洛瑟大人商量過了,它同意我先把精靈鍊金術基礎的一部分公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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