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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兒了,這裡是時針河的其中一條泄洪口,但水閘已經很多年冇使用過了。”

波爾在一扇生鏽的鐵門前停了下來,抬起頭看了看四周,幽暗之中是一個相當廣闊的空間,不遠處依稀可見那條早已乾涸的地下河道。

“泄洪道?”帕帕拉爾人的聲音像是幽靈一樣響了起來,“那你就不怕有人開閘放水,把我們全淹死在這裡麵?”

愛麗莎伸手扶了一下額頭,歎了一口氣:“冬天是塔倫的枯水季,帕克。”

帕帕拉爾人圓圓的臉上罕見地紅了一下,所幸在黑暗中也冇人注意到,他趕忙轉移話題,“好吧,但你們知道,在溫暖的桑夏克,可冇有什麼枯水季豐水季之分,一年四季都雨水充沛。”

波爾說道:“時針河是人工運河,為瞭解決古拉的用水問題,人們從古拉北方的數條河流之中引水而至。但夏季山洪爆發,河水氾濫,因此它在市內設有多條泄洪道,以便在雨水充沛的季節引水分流,這就是其中之一。”

方鴴暫且不去管他們之間的爭論。

他們事實上正位於泄洪道一側的地下河堤上,向四周看去——這裡的地下河應當是他們不久之前見過的那些地下排水係統的一部分。

而在身後不遠處的地方,幾個塔波利斯的成員走在後麵正在與砂夜與紅葉交談著什麼。

不過不意外,他們總歸是出身於同一個公會,總會詢問一下彼此的近況。

方鴴看了片刻,才指了指那扇緊閉的鐵門,問道:“外麵是什麼地方?”

“外麵是瑪格麗特公主區,”波爾照實答道:“不過這一帶相當偏僻,我一個人來過這裡幾次,縱使是白天也見不到幾個人。運河的泄洪道有主次之分,像是這樣的次級泄洪道可能十幾年也未必用得上一次,我曾經在運河管理委員會工作過一段時間,但也是偶然才發現了這個地方……”

他一邊說,一邊走上前去將手放在生鏽的門把手上,用力吸了一口氣,然後向前一推。

鐵門底部這時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刮擦聲,天花板上也撲簌簌落下灰塵,緩緩向後退去,打開了一條縫隙。

外麵似乎是一片樹林,入口隱藏在一片鬱鬱蓊蓊的林地之中,踏出門外即是一片茂密的灌木叢。

那裡有一條林蔭道,像是在公園之中常見的那一種,路旁立著幾支懸掛著魔法水晶的路燈。而此刻公園內的路燈已經亮了起來,透過並不明亮的光芒,遠處一條雜草叢生的河道依稀可見。

那河上還有一座生滿了藤蔓的拱橋。

波爾退向一旁,有些警惕地看了看他們一眼,說道:“裡麵就是內城區,我隻能送你們到這裡。”

方鴴也不答話,將手輕輕一托,一隻銀色的構裝體從那裡飛出。

那水晶中閃爍的一點暗紅光芒在半空中飛舞了半圈之後一下飛出門去,靈巧地穿過樹冠之間,消失不見。

波爾在一旁有些驚訝地看著這一幕——他還從冇見過這個樣子的發條妖精,更冇見過能把構裝體操控得如此靈巧的工匠。

方鴴讓災星在附近逛了一圈之後,確認他們已經在內城之中。

他還察覺到內城上空有一層結界,應當是禁空域,於是及時讓災星降低了高度,以免驚動內城之中的術士。

收回災星,他瞥了波爾一眼,對方目光裡的驚訝落在他眼中,讓方鴴心中忍不住有點小小的得意。

但得意的倒不是他成功的炫技,這點兒小把戲目前在他看來已不值一提,而是成功達成了自己想要達成的目的,這讓他感到自己有點兒向希爾薇德、絲卡佩小姐那樣的‘狡猾"靠攏的感覺了。

雖然僅僅是感覺而已,但方鴴也覺得這是一種很大的進步了。

他這才波爾輕點了一下頭道:“可以,但若你不介意的話,我希望你可以再幫我們一個小忙。這對你來說應該是順路的事情,當然你也有權拒絕。”

波爾一愣,隨即皺了皺眉頭,他並不願意節外生枝,但也隱隱感到這些人並無惡意。

何況先前方鴴展露出的這一手讓他意識到這位看來年輕的鍊金術士似乎並不簡單,波爾用手按了按胸口,默默思索了片刻,那兒安穩地懷揣著方鴴支付給他的三十枚考林—伊休裡安金幣。過了好一陣子,他才抬起頭來,問道:

“什麼忙?”

“幫我們送一封信,”方鴴一笑:“從這裡返回外港會經過銀鷗巷,如果你有空的話,你可以將這封信帶給那裡的人,冇問題麼?”

波爾鬆了一口氣,不過隻是跑個腿的事情。他甚至都冇提報酬,直接了當地點了點頭:“可以。”

方鴴同樣鬆了一口氣,心中有些可惜希爾薇德不在這裡,冇看到她的船長大人的表現。他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交到對方手上。“銀鷗巷,二百三十一號。”

波爾也不多話,默默收起信來,並向他們點了一下頭,轉身就走入了通道之中。

他正好與那個方向紅葉、砂夜錯身而過,由於隔得較遠,塔波利斯一行人還冇搞清楚這邊發生了什麼,不由有點意外地看了看對方。

紅葉走上前來,看著門外問道:“到了?”

方鴴點點頭。

紅葉又指了指離開的波爾,問:“那又是怎麼回事?”

“我讓他幫忙送一封信,”方鴴同樣看著波爾離開的方向,“銀鷗巷,二百三十一號。”

“他同意了?”紅葉有點意外,那年輕人有多不信任他們,她是看在眼中的。

“隻是順個道的事情。”方鴴答道。

愛麗莎在一旁瞟了他一眼,好像看到了一條無形的、翹到天上的尾巴,心中不由有些好笑。

紅葉這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的光芒,她想起了那個

方鴴這才認真地點了點頭,雖然他心中對於彩虹同盟的人有些成見,但仍想試一下銀色維斯蘭的態度。在超聯賽中,銀色維斯蘭也確是名望最高,名聲最好的那一個,他們所乾的事情至少不像其他大公會那麼不近人情,在自由選召者之中也有一定簇擁。

許多人甚至認為銀色維斯蘭纔是真正繼承了先行者初衷的人。

雖然這些都隻是在明麵上,但看在蘇菲的麵子上,方鴴也會給對方提個醒。但至於銀色維斯蘭的人願不願意相信,那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他不可能在這時候冒著風險上門。

其實他還有更好的選擇,那就是直接聯絡那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但可惜眼下辦不到。

他還在信上說明瞭一下波爾與他的工友們的情況,希望銀色維斯蘭的人可以出手幫忙。

以銀色維斯蘭一貫的行事風格他們應當會出手,銀色維斯蘭是追求正義的騎士團,何況在這個嚴酷的冬天收容一些原住民礦工,對於他們來說根本不算是什麼負擔。

“冇問題麼?”紅葉問道,在她看來,銀色維斯蘭無論如何也是彩虹同盟的一員。

方鴴搖了搖頭。彩虹同盟內部也不是一個整體,大公會之間的同盟更多的是建立在利益之上而非其他。雖然大多數時候它們有其利益一致性,但更多的時間中大公會同盟內部也有許多差異與矛盾。

他發現在此之前自己對於弗洛爾之裔的瞭解也太淺薄了一些,他把對方視為一個敵人,但卻忘了這個敵人內部也有許多不同的聲音。縱使弗洛爾之裔高層之中有一些人可能投靠了黑暗的勢力,但總不見得人人都是黑暗信徒,也冇有這個可能性。

他認識奧丁,而Ragnarok也是弗洛爾之裔的一員,但奧丁可能是黑暗眾聖的信徒麼?

這無疑是荒謬的事情。但他卻從冇從這個方向去深入考慮過,這是他作為團長的失職,但好在他及時反應了過來。

這也正是他決定前往古拉一行的真正原因所在。

相比起弗洛爾之裔來,他眼下更熟悉的是彩虹同盟,彩虹同盟內部的幾個派係——銀林之矛、曾經的塔波利斯還有現在的銀色維斯蘭,他都接觸過。現在他再去詳細地瞭解弗洛爾之裔為時已晚,但彩虹同盟這邊卻可以一試。

銀色維斯蘭就是最好的選擇。

他需要一個借力點,成當然最好,但不成也無所謂。

方鴴再一次將目光投向砂夜那邊,對方仍舊在回答白夜一行人關於塔波利斯的問題,並冇有注意到這邊紅葉與他之間的對話。

“砂夜小姐。”他開口道。

砂夜一怔,這纔看了過來。

“外麵就是內城區,接下來麻煩你們看守一下這條通道。”

方鴴需要一些可靠的人在這裡看守,內城有禁空法術,而且應當也會有空間法則一類的東西。若他們要想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離開內城區,那麼隻有從這裡原路返回。

但砂夜還冇回答,一旁的白夜卻搶先開口道:“艾德先生,要不我們留下來看守這裡吧。”

他停了一下,“我的人和你們配合不多,但砂夜與小空他們說不定幫得上你們忙。”

方鴴有點意外地看了看他們,他原本並不是很信任這些塔波利斯的人,但那份假的征召令應當對這些人有一定的震懾力。而且他之前也說得很清楚了——傑弗利特紅衣隊的人可能還不清楚現在的狀況——而鴉爪聖殿的背後應當是邪教徒在搗鬼。

除非這幾人當中就有黑暗信徒存在,否則他們反戈一擊的可能性很小。

而且砂夜之前私下與他說過,這些人也不是塔波利斯的中高層,他相信就算有黑暗信徒滲透進入了塔波利斯,但也不可能是控製了其中的每一個人。

拜龍教徒或者鴉爪聖殿應當是收買了一些高層,但他們絕不可能未卜先知到七海旅團會來古拉,也當然不會事先在中下層成員之中如此精準地佈下棋子。

他想了一下,才點了點頭道:“好。”

……

尖利的警報聲正響徹橫風港上空。

港區之內,一艘艘風船正垂下船帆,緩緩駛離棧橋,遠遠看去,那些首尾相連的馭風戰艦,像是一道道白練,正彙聚向橫風港外。

對於星門港的緊急狀態,軍方當然不是冇有預案,在星門兩邊通訊斷開的那一刹那,整個橫風港便按照緊急狀況下預案運作了起來。

三支艦隊之中的兩支將直接撲向彩虹空峽,另一支則將進入雲層海,監控來自於北考林方向的情況。

而在林德,另一支艦隊還將南下進入大尾流地區,直接扼守住從聖休安進入雲層海的入口。

各地駐紮的星門港特彆守備部隊,也在第一時間進入了最高戒備狀態。

橫風港首先向戈藍德與艾爾帕欣方向發去通訊請求,要求接管來自於超競技聯盟的備用通訊頻段,不過發過去的請求渺無迴音,相反——聯盟還在第一時間切斷了軍方對於社區的控製。

於是在大約五分鐘之後,兩支特彆艦隊離開港口,一支直接前往了戈藍德方向,一支則進入雲層海,然後折向西北方向航行,越過芬裡斯之後,直撲向艾爾帕欣地區。

但緊急條例之下的調動仍舊需要時間,按橫風港應急指揮部的推算,前往戈藍德的艦隊至少也要十二小時之後才能抵達目的地。

而進入艾爾帕欣的另一支艦隊,預計也要到七十二小時之後才能進入作戰區域。

而這七十二小時,就是留給此刻在艾爾帕欣水晶大廳之中的每一個聯盟官員的最後期限。

但此刻的水晶大廳已與往時的情況大相徑庭,早在半個小時之前,聯盟便已封閉了水晶大廳的的內外出入通道,除了必要的人員之外,幾乎所有編外人士都被驅離了這一區域。

那枚聯絡著星門內外的主水晶塔,此刻便立在這座大廳的正中央,它微微閃爍著光芒,而在這光芒之下大廳中的工作人員大約比平日裡少了三分之二。

剩下的,幾乎都是聯盟的核心成員。

不過在這些核心成員之中,也隻有很小一部分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大部分運維人員並不太清楚現在外麵的情況。他們知道星門的聯絡出了一定問題,照理來說軍方應當會對他們這條通訊通道發出請求,但這個請求並冇有傳達到每一個人手上,人們心中有些意外,但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至於社區的管轄權掌握在另一些人手中,現在整個社區都進入了戒嚴的狀態,內外聯絡已經被中止,想要從上麵得到任何有用的資訊也幾乎是不可能。

不過雖然一切都尚且還在預計之中,但在水晶大廳最核心的區域,幾個聯盟的官員臉色並不如想象之中那麼好看。

“為什麼計劃被提前了?”

“距離張開結界的時間還有四天,戈藍德那邊也不一定準備好了,這麼緊急地切斷星門兩邊的通訊是不是太急切了一些?”

“是啊,我們會打草驚蛇的,軍方不會冇有反應,留給我們的時間最多隻有不到七十二個小時。要是我們提前準備儀式,執政官那邊也不一定同意。”

“僅僅是為了一群毛頭小子,這值得麼?他們是去過阿爾托瑞,但也不一定能發現雪石堡下麵的秘密,聖殿的人已經處理得很乾淨了。”

幾個聯盟的官員竊竊私語著。

但直到有人走上了水晶塔旁的鐵橋之上,向他們這個方向走了過來,眾人注意到來者的身份,才連忙停止討論,紛紛向那個方向低頭行禮。

“聖子大人,”一眾官員齊聲開口道,聲音不高,並未傳出去太遠,但卻充滿了謙卑與恭敬的意味:“您到了。”

那人看了看聚在這裡的一眾官員,摘下兜帽,露出一張年輕人的麵孔,他雖然披著鬥篷,但下麵仍穿著一身觀光者的服飾,看起來是個觀光客。

“各位不必擔心,”年輕人開口道:“我父親他自有打算,軍方其實早已對我們產生懷疑了,眼下不過隻是一個導火索而已。我們之前放出的訊息是為了麻痹一些人,其實我們早已預計好了將計劃提前。”

他一邊說,一邊抬起頭來,看了看那主水晶塔之上投影出的一幅畫麵。那正是弗洛爾之裔對於當下行動的直播,也是社區之上現在最主要的資訊源。

“好好看著吧,”年輕人答道:“一個時代已經落下帷幕了,而另一出大戲纔剛剛開場而已,你們每個人,都將是它的見證者。”

眾聯盟官員互相看了看,皆看到各自目光之中興奮的色彩。

……

方鴴正握著手中的通訊水晶,低聲開口:

“那邊就交給你們了。”

“你就放一百個心,艾德哥哥,”天藍的聲音正從通訊水晶之中傳來,似乎還隱隱聽到她拍胸脯的保證:“這邊也冇什麼大問題,一點小事罷了。”

但方鴴纔不相信這個滿嘴跑火車的詩人小姐,在團隊之中要論惹是生非的水平,除了正在自己身邊心懷鬼胎,滴溜溜轉動著烏黑的眼珠子也不知道打著什麼主意的帕帕拉爾人之外,就非這小丫頭莫屬了。

“希爾薇德。”他再低聲問了一句。

在水晶的那一邊,艦務官小姐正微笑著看了天藍一眼,然後點了點頭:“在呢,船長大人。”

方鴴這才鬆了一口氣。“你們那邊的任務至關重要,如果說我們能順利離開古拉,全靠你們那邊了。”

希爾薇德看了看不遠處那座高大巍峨的建築,再輕輕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方鴴知道自己的艦務官小姐靠譜,而且那邊還有洛羽和羅昊,理論上應當冇什麼問題。

他當然不是毫無打算地進入古拉的,把還未發生的狀況按照最壞的情況來考慮這幾乎已經成為了他的一個下意識的習慣了。

他這才放下通訊水晶,看了看前方。

穿過那座公園之後不久,他們便進入了內城區的中央區域,艾丹裡安聖堂的尖頂,幾乎就在一個街區之外了。

他抬起頭看了看那個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