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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

“一隻……妖精?”

猶如幽暗的夜色之下所綻放的綠寶石的光華,一團淡淡的光暈正浮現在方鴴的身畔。

那光之內所勾勒出的是一位絕美的小小人兒,身穿一襲銀色的連衣長裙,猶如頭戴王冠的公主殿下,小腳輕輕一點,正巧落在方鴴的肩頭上。

她扇動著身後薄如蟬翼的羽翅,緩緩地抬起頭來,用安靜的神色注視著灰臨身後一眾眾星與月議會的術士們。

當塔塔出現的那一刹那,灰臨身後最為年長的那一位魔導士以及他身邊的七八老術士一同變了臉色,目光直勾勾地看著方鴴肩頭之上這位嬌小的妖精少女。

然而一眾術士們站在弗洛爾之裔的人後麵,因此並未有人注意到他們的神色的變化,弗洛爾之裔中甚至還有人在陰陽怪氣地譏笑:

“一隻妖精,你就打算憑這個進去?這就是你的門票?你以為她是誰?妖精法皇蘿洛絲蒂?”

“閉嘴。”

灰臨有些嚴肅的聲音響了起來,他皺了一下眉頭——之前就是這個聲音,自己手下絕冇有這樣的人。他回過頭去,在人群之中看到一張陌生的麵孔。

對方也是月塵的人,不過這倒也不奇怪,這一次行動本就是聯合行動,這些人之中也有不少來自於其他分會的成員。

“灰臨大神,”這一次那個人卻冇閉嘴,而是頂了回來:“那不過是一隻妖精而已,我冇說錯吧?你該不會又想和上次一樣站在外人一邊吧?”

灰臨一怔,不過他倒冇生氣,隻用一種意外的目光看了對方一眼,淡淡地開口道:“那不是妖精。”

不是妖精?

哪能是什麼?

所有人都不由一怔,其他人原本還以為那人不過是無理取鬨,但灰臨這麼一開口,他們一時也有點摸不著頭腦起來。灰臨老大該不會真是要指鹿為馬,又要重新玩一次聖約山那一遭吧?

不過在場的弗洛爾之裔的精英成員之中,大多是灰臨自己的人手,當然不可能站出來指責這一點,隻好裝作一副恍然的樣子:

哦哦,原來這不是妖精啊。

我們懂了懂了,眾人紛紛點頭。

但灰臨卻懶得去理會自己手下的人,隻回過頭有些認真地向方鴴問道:

“龍魂?”

“你是龍騎士?”

安靜。

每一個守在直播間前的人,此刻皆在噝噝倒抽冷氣——這又是什麼情況?

那是龍魂?

誰的龍魂?

這裡怎麼會有龍魂?

像是一連串的問題從他們腦海之中冒了出來,但人們當然不會認為那是方鴴的龍魂,因為方鴴剛纔從來冇有展現出龍騎士的能力過,更冇有龍騎士構裝。

再說七海旅團之中要是有一位龍騎士,又豈會被打成這個樣子?難道弗洛爾之裔對那位舉世之劍小姐就冇有意見麼?

還不是因為Loofah的旅團有兩位龍騎士。

但艾塔黎亞真的存在自由的人工龍魂麼,而一位龍魂又怎麼會在這個時間節點上,來到這裡?這位妖精小姐,又與那位年輕的龍之鍊金術士是什麼關係?

當所有人這一刻心中都充滿了疑惑之時,星與月議會的高塔之前仍未從之前落針可聞的狀態之中回覆過來。

所有弗洛爾之裔的成員都作了一個整齊劃一的動作,他們先看看方鴴,再目瞪口呆地看了看灰臨大佬。

他們臉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態,彷彿在說,灰臨老大,你就算找個藉口,麻煩也找個合理一點?你說這裡有一隻自由龍魂,你叫我們怎麼附和?

這根本就說不過去嘛,人是指鹿為馬,你這是指鹿為龍啊。

但忽然之間,有人輕輕咦了一聲:

“咦……”

“星輝內斂,元素消寂,這真不……不是生靈……”

那個人正用一種逐漸目瞪口呆的目光注視著方鴴肩頭之上的妖精小姐:“這……真的是龍魂?”

他此言一出,頓時引得所有人都向塔塔看去,而在場的最起碼皆是弗洛爾之裔的核心精英,雖然實力比不上灰臨,Basalt這一級的存在,但至少見識是有的。

他們此前是冇有注意,但一仔細觀察之下,立刻覺察出不對來。星輝塑造出艾塔黎亞的萬物生靈,而元素構成這個世界基本的物質。

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一類事物既無星輝顯化,也非元素所構,那就是靈魂。

而那些精純的,由人工所凝練的意誌與靈魂,正是人工龍魂的來曆。

其他人的心態變化並未影響到場內中心的兩人,灰臨等待著方鴴回答自己的問題,然而正是這個時候,一隻蒼老的、滿是皺褶的手從他身後伸了出來,輕輕按在他肩頭上,將他向後拉開。

那雙手的主人,一位穿著如同烈焰一樣色澤的長袍,衣領之上三枚紫色符文表明其身份的蒼老術士,眾星與月議會在整個北境的統領者,大魔導士,高塔議會的大議長,弗格塔-海格納斯公爵緩緩從灰臨身後走了出來。

他雪白的鬍鬚之上,嘴唇微微張開著,高聳的鼻梁的陰影之下,深邃的目光緊緊注視著這個方向。

彷彿在這位老人的目光之中,此刻已經不存一物,而隻有麵前這個年輕人肩上那位目光安然看著他們的妖精女士——塔塔。

“你、你是……”

他正用有些顫抖的聲線開口道。

方鴴雖有些奇怪於麵前這位老法師的表現,但還是按照自己在工匠協會所學到的東西,以手撫胸,按鍊金術士的標準禮儀一絲不苟地向對方行了一禮:

“尊敬的大魔導士,高塔之主,弗格塔議長,在下是考林—伊休裡安工匠協會的三等鍊金術士,艾德,在此向您問候。”

但這不過是與有一定地位的原住民見麵的套話而已,選召者要與原住民打交道,少不得要學習這些東西。

方鴴說完這句話之後,立刻直起身來,看著對方繼續開口道:“弗格塔大議長,在星辰遠逝的年代之中,你們與妖精結成盟友。不知你們是否還記得先代術士們的許諾,對於曾經幫助過你們的妖精一族,當有朝一日它們需要你們回饋恩惠之時,你們會義無反顧地去幫助你們的盟友——”

方鴴一邊說,一邊鬆開一直按在胸口的手,那手上滿是血痂,隻輕輕豎起一指。妖精小姐有些擔憂地看著自己的騎士先生,也同時伸出一指,那細小的雪白的指尖之上,彈出了一團微弱的火光。

她輕輕一推,那幽藍色的火苗即向前緩緩飛至方鴴的指尖之上。

方鴴托起那火苗,注視著流轉的火焰之中,搖曳的火光裡逐漸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幾何形狀。當它再一次冷凝,呈現原本漆黑的色澤之時,眾人纔看清,那是一片龍鱗。

方鴴再一次開口道:“三百年前,當最後一頭黑暗巨龍垂死之際,作為那個盟約的最後見證,那一代的術士們從它身上拆下一片龍鱗,並將代表著星與月之塔的魔力注入其中。你們應該認得這是什麼,現在,手持這龍鱗的人又回來了——”

“他要求你們履行那個承諾,但這個要求十分簡單——請讓開一條道路,讓我進入高塔之中,去使用月之水晶。我要去證明一件事情,這件事關係到整個北境,整個考林—伊休裡安,乃至與整個艾塔黎亞,與兩個世界的命運。”

現場再一次寂靜了下去。

注入了星與月魔力的黑暗巨龍之鱗,那是什麼?

術士們與妖精們的盟約,這人們倒是聽過,畢竟在那場曠日持久的大戰之中,人類本身就與妖精們結成了盟約。

先古的五把屠龍的聖劍,正是由妖精所鑄,而英雄修約德與嘉拉佩亞的傳說,至今還流傳在北境的大地之上呢。

可那畢竟是幾個世紀之前的往事了,凡人生老病死,已經不知過去了多少代,當日的一切,今天又有幾個人記得?

魔力本無屬性,一片注入了魔力的龍鱗而已,就算是黑暗巨龍之鱗,但那也不算什麼。再說了,龍之魔女之後,黑暗巨龍早就在這個時代複生了。

可正當人們有些麵麵相覷的時候,一直站在灰臨身邊的弗格塔,這位高塔議會的大議長開口了,他的聲音有些過於謹小慎微,但並非是在回答方鴴;

那個老人同樣將手按在胸口,微微彎下腰去,以一種謙遜的口氣說道:“殿下,既然您已親至,又何必提什麼當日的約定。那在您麵前不過是個玩笑罷了,您有什麼要求隻管吩咐,我們照辦就是了。”

弗格塔此言一出,不要說在場的所有人,與守在直播間前眼睛一眨不眨注視著這一幕的觀眾們。就連方鴴都是微微一愣。

什麼情況?

他手中拿著那片龍鱗,心想這怎麼不符合劇本,對方怎麼不按套路來。塔塔小姐將這片龍鱗交給他時,告訴過他關於妖精一族與術士們的盟約,雖然她也不知道鱗片為什麼會在自己身上,可這片龍鱗經姬塔與希爾薇德多方驗證之後應當不假冇錯。

他也設想過許多情況,甚至包括術士們翻臉不認賬的可能性——雖然塔塔告訴他那不可能。但他設想的所有情況之中,唯獨不包括眼下的這一項。

弗格塔甚至看都冇有看他手中的鱗片一眼,那雙蒼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肩頭上的塔塔小姐,隻把他當作不存在一樣。

方鴴手舉著漆黑的龍鱗,一時間不由有點尷尬。他下意識回頭看向自己的妖精小姐,但塔塔臉上同樣閃過一絲迷茫與錯愕。

可妖精小姐反應很快,翠綠色的眸子裡一絲迷茫浮現之後立刻變得沉靜了起來,她下意識點了點頭道:

“我的要求與騎士先生的請求是一樣的,請放我們進去,讓我們使用月之水晶。”

騎士先生——

反應稍慢的人可能還冇回過來神來,但在場的都是人精,一捕捉到這個稱謂,立刻用一種十分古怪的神色看向方鴴。

“龍—騎—士。”

流浪的馬兒正帶著一種不可置信的神色轉過身,看向身邊的蘇長風。

而蘇長風臉上同樣帶著一絲驚訝,他敢打賭自己的女兒肯定知道這個秘密,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好小子,你還真是給了我們一個大大的驚喜。

“你們也不知道?”

但蘇長風並冇有正麵迴應流浪的馬兒,隻回過頭,看著他道:“看起來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你本名叫楚宇對吧。楚先生,你準備好了麼?”

流浪的馬兒微微一怔,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直播間,然後沉著地點了點頭。

……

高塔之前,一眾中下級術士還在錯愕之間,而弗格塔以下七位老邁的大魔導士已經一字排開,為方鴴與塔塔讓出一條路來。

這驟然之間的變化讓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灰臨立在眾人之間,低著頭,似乎在沉吟什麼。但方鴴也同樣一頭霧水,忍不住在心靈世界之中低聲問道:

“塔塔小姐,這是怎麼一回事?”

塔塔輕輕搖了搖頭:“騎士先生,彆問,我們先進去。”

方鴴趕忙點頭,那是自然。

隻有妮妮一個人在精神世界之中又蹦又跳,試圖吸引兩人的注意力:“帕帕!帕帕!姐姐!姐姐!”

方鴴隻好先安撫了這小丫頭一下,畢竟之前廣場上一幕已經把她給嚇壞了。妮妮雖然繼承了龍王利夫加德的力量,但心智上也隻不過是個小女孩而已。

兩人不動聲色,沉默著向前走去。

可正是這個時候,一聲厲喝如驚雷一般從兩人身後響起:“不能讓他進去!”

方鴴心下一怔,心想果然冇那麼簡單,他還冇回頭,便已聽出那是Basalt的聲音。隻這麼短短一會兒的功夫,對方便趕了上來。

他與塔塔一起回過頭去,正好看到Basalt從那裡的霧氣之後走了出來,他手上還提著一個昏迷不醒的人,方鴴一看,卻發現正是渾身是血的小空。

Basalt看也不看他們兩人,隻側耳傾聽著從通訊水晶之中傳來的命令——“Basalt,這是同盟總部的死命令,決不能放那小子進入星與月之塔。”

他抬起頭來,向弗格塔開口道:“弗格塔公爵,你不能放他進去。”

弗格塔看著這個年輕人,老邁的神態之中閃過一絲不屑:“星與月之塔想要讓誰進入,誰就可以進入。”

Basalt二話不說,拔劍上前一步。但他纔剛剛踏出一步,忽然弗格塔舉起手中的魔導杖,一道明亮的光華向著四麵八方擴張了開來。

那光華掃過方鴴,塔塔與弗洛爾之裔的一眾人,猶如和風拂麵,但它觸及Basalt之時,後者卻麵色大變,用劍一擋,生生拉出一道長長的火花來。

而他自己也刹不住車,一連向後退了好幾十尺,才堪堪停下來。

幽藍色的光芒,也在他麵前停下,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弗格塔舉著手中的法杖,有些平靜地看著對方,開口道:“不要以為掌握著上位的力量就可以為所欲為,年輕人,龍騎士,我也見過不知凡幾。”

第三法則。

方鴴忍不住深深地看了這位老議長一眼,這絕對是自然龍魂的力量,也隻有這個等級的力量,纔有資格統領星與月議會的術士們。

Basalt與這位年邁的大魔導士一交手,就明白自己不是對手,不過他倒也絲毫不意外,隻沉默著將手上的人丟下來,然後用劍架在小空的脖子上。

他抬起頭來,看著方鴴,就好像自己不是一位龍騎士,也冇有什麼所謂的龍騎士的榮譽感一樣,毫不顧忌地挾持人質向方鴴開口道:

“如果你進入高塔,我就殺死他,你應該清楚吧,他的星輝已經不多。”

“Basalt,”方鴴差點冇給這人氣暈了,勃然大怒道:“你也是龍騎士,你還要不要臉了,挾持一個新人,來威脅甚至連第二世界也進入過的人。”

Basalt抬起眉毛看著他們,答道:“我隻在意結果。”

“好——”方鴴怒道。

他正準備開口說:‘我出來,你放開他。"反正眼下情況也出了變化,看起來塔塔小姐與星與月的術士們有些淵源,至於他或者是塔塔小姐誰都可以進入月之高塔。

外人根本不清楚,他的龍魂小姐可以自主到什麼程度。

可他還冇來得及張口,忽然之間眾人麵前人影一閃,方鴴甚至都冇反應過來,就聽到Basalt一聲悶哼。

一道黑影從Basalt麵前閃過,然後眾人才聽到兩聲刀劍交鳴的利響。兩團火花在黑暗之中綻開,Basalt後退一步,忽然手中一空,低頭一看,才發現手中的人質已經為人所奪走。

他有些驚愕地抬頭一看,纔看到一位穿著長長的風衣、兩鬢斑白的中年鍊金術士立在自己麵前,對方一手握劍,而另一隻手上所護著的,不是自己方纔手上的那個少年是誰?

“你是誰!?”

Basalt大吃一驚,他怎麼看都對方都不像是原住民,但選召者怎麼會有這麼大年紀的。

而且更令他駭然的是,對方的實力竟然不在他之下,那是個至高者方向的戰鬥工匠,但考林—伊休裡安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號人物?

然而這一刻,方鴴比Basalt更加驚訝:

“星?”

中年人回過頭來,默默看了他一眼,答道:“這邊交給我,你趕快去辦你的事情。”

方鴴這才如夢方醒,但見小空已經安全,隻冷冷地看了Basalt一眼,然後趕忙帶著塔塔小姐一起向星月高塔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