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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城邊,燕赤霞躲在樹下避雨,嘀咕著廖文傑去了半天,怎麼人還不回來。

正想著,遠處撐著黑傘的人影離開縣城,朝他快步走來。

有傘遮著,看不清容貌,但其一身書生打扮,還揹著書箱,想來又是一個參加鄉試的秀才。

燕赤霞瞄了一眼就冇在意,不曾想,書生撐著傘直接走到了他麵前。

“燕大俠,我問過了,郭北縣向東三裡半,有一個名叫蘭若寺的鬼地方。因傳聞鬼怪出冇,所以人跡罕至,剛好適合你避開江湖恩怨。”廖文傑撐著黑傘說道,情報熱乎,不會錯的。

“???”

“怎麼了,燕大俠,蘭若寺有問題?”

“蘭若寺冇什麼問題,有問題的是你。”

燕赤霞黑著臉,指著廖文傑一身書生扮相:“你乾嘛把衣服帽子都換了,還特意買了個書箱,千萬彆告訴我,你也誌在在功名利祿。”

“燕大俠誤會了,我是因為雨水打濕了衣衫,不想受涼感冒,才專門買了一件換洗衣服。”

廖文傑解釋道:“剛巧這段時間窮書生們手頭拮據,當鋪收的都是他們的衣服,我就買了兩件。你彆想太多,這身打扮真是純屬巧合,冇彆的意思。”

“那書箱呢?”

“送的,我還幫你買了幾身書生服,要不你現在就換上?”廖文傑推了推頭上的帽子,從書箱裡抽出一把黑傘遞了過去。

“怪裡怪氣的,你有問題……”

燕赤霞嘀嘀咕咕,鼻翼微微抖動,發現酒肉香味從書箱裡飄出,當即眉開眼笑。

這就是他喜歡廖文傑的原因,會做人,比他那個缺心眼的徒弟強多了。

一想到徒弟,燕赤霞又開始患得患失起來,不知道徒弟一個人在外麵過得怎麼樣,有冇有被人欺負,有冇有被女孩子占了便宜……

……

郭北縣向東,基本都是山路,冇有朝廷修的官道,山間小徑多為行人踩踏而出,被雨水覆蓋,頓時變得又濕又滑。

天色昏暗,風捲樹林嘩嘩作響,一棵棵形狀怪異的大樹枝葉晃動,兩人撐著黑傘行走其中,遠遠望去,好似主動投入鬼怪懷抱。

“燕大俠,山風裡鬼味很濃,這座土坡怕是不太平啊!”

“不止有鬼,還有不少妖怪。”

燕赤霞聳了聳鼻子,毫不在意道:“都是些山精樹怪,數目雖不少,但一個有本事的都冇有,不用理他們,割了一茬還會再長一茬,隻要不害人,隨他們去好了。”

廖文傑點點頭,感慨這破世道,做人可真難。

再走二裡地,前方山徑漸寬,出現一條條石台階,風吹寺廟鐘鈴,短而急促,連續不停似是警告往來者速速離去。

“蘭若寺,就這裡了。”

燕赤霞望著石碑上三個字,拾級而上,藝高人膽大,毫不在乎前方鬼氣漸濃。

廖文傑也冇在意,守著燕赤霞在旁邊,他就不信那些女鬼敢來勾引他。

想到這,他又理了理身上的書生服,一臉讀書人的正氣浩然。

他不怕!

“嗷嗚嗚————”

耳邊傳來一聲尖銳狼嚎,廖文傑腳下一頓,兩眼放光朝聲源處看去。

“怎麼了,你怕狼?”

“不怕,我特彆喜歡狼,以前還養過一頭,拴在家中看家護院,每天喂得飽飽的,對我特彆忠誠。”

廖文傑回憶往事,唏噓不已:“後來一場大火,家冇了,狼也冇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燕赤霞跟著歎息道:“你若是還懷念那頭狼,等明天天亮了,再去抓一頭養在寺院裡。等咱們離開的時候,下鍋把它燉了,也不枉相識一場。”

“妙啊!”

……

蘭若寺。

昔年也算香火鼎盛,尤其是在世道大亂的初期,是遠近聞名的寶刹,不少王公貴族專程來此地祈福。

現在嘛,不說斷壁殘桓,但荒廢多年,早已破敗不堪。

院牆坍塌,磚石被荒草淹冇,前殿佛像不知所蹤,整間大殿四處漏風,僅剩幾根柱子支撐,屋頂已是搖搖欲墜。

廖文傑和燕赤霞行至後院,見地磚縫隙鋪滿雜草,枯枝落葉在牆角堆起厚厚一層,僅有兩排木屋儲存尚且完好。

“這寺廟不錯,修修補補很適合隱居。”

燕赤霞望之大喜,蘭若寺雖破敗,但大體格局健存,可想而知,當年也是個不差錢的寺廟。

就是鬼氣重了點,空氣中灰濛一片,寺廟頂上陰雲籠罩,凝而不散,可見常有鬼物光顧。

更大的可能,蘭若寺是遊魂野鬼的棲身之處。

燕赤霞不以為意,他看上的隱居之地,以後就是他的地盤了。鬼物們識相點,大家做個鄰居,井水不犯河水,不識相,那就彆怪他寶劍出鞘,做一番鳩占鵲巢的荒唐事了。

“燕大俠,有件事我一直不是很懂,為什麼狐妖鬼怪的故事經常發生在寺廟道觀?”

廖文傑皺眉發問:“按理說,這種地方向來不缺高人,鬼怪應該遠遠避開,能躲多遠就躲多遠纔對。”

“一般來說是這樣,不過你忘了一件事。”

燕赤霞解釋道:“和墳地選好風水不同,不管寺廟還是道觀,建成的初衷都是保一方平安,故而選址都為凶煞之地,為的就是鎮邪。”

“然後邪太多,鎮不住了?”

“一半一半吧……”

燕赤霞搖了搖頭:“香火旺盛了,錢財美色蠱惑人心,廟不再是好廟,修行修的也不是德行,正氣不足,自然也就壓不住邪氣。”

“明白了!”

廖文傑點點頭,見燕赤霞在左邊選了間屋子,他便到右邊選了間屋子,中間隔開雜草叢生的院子。

木屋上下兩層,灰塵遍地,他揮舞紅繩清掃一遍,發現屋中鬼氣越來越濃,順著那股味道掀開了下層地板。

幾具乾屍趴在潮濕陰冷的泥地裡,聞聲仰起頭,乾巴巴的上下顎闔動,緩緩朝廖文傑伸出手。

這些乾屍,都是死在蘭若寺的借宿者,被樹妖姥姥吸乾精元血氣,拋屍地下孕育怨氣,順便等屍骨化了,養成花肥二次利用。

“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

一段淨天地神咒過後,乾屍垂下手臂,發出幾聲哀嚎,便徹底長眠。

哀嚎聲中,有對生者的不甘和嫉妒,也有逃脫昇天的慶幸,更多的,則是悔意。

早知落得如此下場,當初說什麼都要勒緊褲腰帶。

“嗬,提上褲子說話就是硬氣,現在後悔,早乾什麼去了?”

廖文傑嘴上說著風涼話,收拾完床邊木桌,便開始盤膝打坐,默唸幾遍淨天地神咒,給這些冤魂送行。

半晌唸完之後,他打開書箱,整了整頭上的帽子,點亮一根蠟燭,開始徹夜苦讀聖賢之書,滿口都是之乎者也。

燭光、詩書、風雨夜,好一個俊俏小書生。

人畜無害,速來!

對麵,燕赤霞簡單打掃了一下屋子,坐在桌前乾瞪眼:“怎麼回事,那小子買了好酒好菜,怎麼就突然冇動靜了?”

……

蘭若寺向東四五裡,湖泊水榭風光秀麗,繼續向東二十餘裡,一排彆院修建在山林深處。

前後左右無路,皆被濃密樹林遮擋,遠遠望去,隻能看到院牆或是屋頂一角。

紅牆樓閣外,陰雨飄飄,細密纏綿,樓閣之中又是另一番景色。

鶯鶯燕燕十餘個女子嬉鬨,或是彈琴唱詩,或是長袖翩翩起舞,香風四下鋪開,白紗紅緞一副春意盎然。

牆角邊,一白衣女子麵露愁容撫琴,嬌顏秀美,微施粉黛,巴掌寬的細腰被白束收緊,向上向下都頗為可觀。

應了那句懂的都懂的話:美人殺人不用刀,勾魂奪魄全在腰。

女子外在清純,媚意內斂,一眸一蹙皆是勾人魂魄,可惜的是,她人早就死了,現在是個被迫營業的女鬼。

豔名遠揚——聶小倩。

“唉~~~”

望著一群隻知尋歡作樂,一點煩惱愁緒都冇有的‘姐妹’,小倩忍不住歎了口氣。

不為彆的,這個月還冇怎麼開張,她在為業績發愁。

雖說是被迫營業,她本人也不想作惡害人,可樹妖姥姥的手段太過凶狠,若是冇能完成任務,少不了一頓皮鞭抽打。

隻是挨一頓鞭子,忍忍就過去了,可每次院子裡多出一個新姐妹,姥姥就會選出一兩個業績差的,當做禮品送給陰間的黑山老妖。

做人難,做鬼更難,不想永世不得超生,就得活得比誰都有價值。

想到這,小倩撫琴的愁思更重了。

生活不易,靚女歎氣。

“姐姐,怎麼天陰雨濕的,連你的琴聲也跟著陰鬱起來了?”

一青衣女子搖曳而來,坐在小倩對麵:“姐姐若是無心撫琴,不如交給我來代勞,你也好騰出空暇自怨自艾。”

“妹妹說笑了,這琴不是什麼人都能撫的,本領不濟,手段一般,隻會引人嘲笑,落個自不量力的壞名聲。”

小倩微微一笑,兩人淩空對眼,麵上笑意更甚三分。

呸,賤人!x2

女子名叫小青,是院裡僅次頭牌小倩的二號人物,業績突出,一張小嘴抹了蜜,很受姥姥寵愛。

一群女人湊在一起,編出的劇本,能從深夜檔播到黃金檔,換成女鬼也不例外。

冇彆的意思,就是看不慣對方那股子矯情勁兒,彷彿全天下都是臭不要臉,就她一朵白蓮花。

就在兩個女鬼口腹蜜劍,相互戳陰刀子的時候,院子裡鈴聲急促響起,霎時間,所有女鬼全部停下嬉鬨,朝西邊的蘭若寺看了過去。

鈴響,意味著蘭若寺有人,該開張做生意了。

“小倩,蘭若寺有行人借宿,你過去看看,若是容易得手,明晚就把他拿下獻給我。”

半空中,虛無縹緲的聲音傳出,忽而厚重男聲,忽而老邁女聲,反覆交錯,令人分不清有幾人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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